颜幼卿眼睛一亮:“若寻得这位保人,便能寻得徐先生?”——找到徐先生,自然也就能找到安先生。
安裕容面无表情,看徐文约掏出钢笔,问掌柜要了张草纸,写下个详细地址。颜幼卿将那张纸小心翼翼折起来,贴身藏好。
申津特快列车每三日对开一趟,下一趟经停寿丘须等到后日上午。安裕容与徐文约得多住两天,颜幼卿等人当然不可能在此滞留,吃过早饭便要出发。
安裕容解开自己那个小包袱,包袱里一共只有三样东西: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件外套,一本洋文书,下山前颜幼卿给的银元。他把外套拿出来,将包袱复又裹上,推到颜幼卿面前:“这件大衫是亡母手制,我得留着。剩下两样你拿走。”不等颜幼卿回答,又道,“那匹马也归你。我与徐兄乘火车回去,这马反正是要留下的。你用也好,卖也好,随意处置。”
见颜幼卿不动,将包裹硬塞到他手上:“我大宗行李当初办了托运,没落到傅司令手里。想必回去就能取出来。再说还有徐兄在这,总比你带着妇孺寄人篱下强。”
徐文约也在旁边帮忙劝说,终于说得颜幼卿红着眼睛收下了所有的东西。
几人在旅馆门前告别。颜幼卿第三次回头的时候,旅馆门口已经一片空旷,再不见身影。
第14章 莫欺少年穷
海津。二月初。
数百年前,海津不过是个小小无名渔村。因天子迁都,一跃成为拱卫京师锁钥之地。又因其紧邻内海,是个天然良港,更兼连接南北大运河与京师水道,乃前朝漕盐税银转运之所,故得以飞速发展,成为华夏北方军事重镇,一等一的繁华商埠。数十年前,列强初至,此地名列第一批对外通商口岸,如今已成为华夏最为发达的两座大都市之一,与南方申城并称双璧。
刚过完年,天气依旧冷得很。街边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退了色的鞭炮纸屑。河面尚未完全破冰,沿岸商户也有许多还没开张。因不少商户老板来自外埠,举家回乡过年,这时候多半尚在返津途中。
只不过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生意人更讲究抢占先机。码头上已经停着几排畜力货车,岸边也泊着几艘满载货物的汽轮。等待派活的苦力们扎堆候在空地上,活少人多,正围住管事者吵闹不休,硬是将空旷的码头渲染出一片人声鼎沸。
颜幼卿远远观察了一下情形,便明白僧多粥少之下,定然没有自己这个临时外来者插一脚的机会。寻个偏僻角落坐下,将马儿缰绳牵在手里,心头默默盘算。
他一过正月十五便出了门,钱物都留给嫂嫂,一人一马相伴上路。本打算沿途做做散工挣点盘缠,一路北上海津。却不知出来得早了,年后正是淡季,活儿不好找得很。空有一身本事,奈何过去做的是山匪路霸,于普通生计方面实在生疏。好不容易抵达海津,境况可说十分窘迫。路上倒是有人相中了他的马,欲出钱买下,只是他舍不得。最落魄的时候,自己饿几顿无妨,却不肯饿着了马。万分不得已,也曾趁夜色潜入大户人家的牛马圈,偷出来几捆草料。他自认脱胎换骨,改邪归正,不肯再行偷窃劫掠之事。然而顺手牵羊几捆草料喂马,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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