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恒颜推脱来推脱去,最后还是让谢淙和他媳妇拖进了家门——距那方才疾速坠落的草堆不远,即是谢淙惯来住的那间木房子,门前大片大片的花圃,及后门外种满菜的园子,一切都是谢恒颜最熟悉的景象,但它们都不属于他了,往后也不会因他发生任何改变。
荞妹问他从哪里来,谢恒颜当然不能说铜京岛,一时也编不出个地名儿,便只好说家在扶则山来枫镇。
荞妹听了不疑,反愈发相信谢恒颜的来处,谢淙也在后接话说:“……住来枫镇好啊,据说那有个璧御府成家,专程帮人除妖来的,近来府内又办了间学堂,如若有机会的话,真想送儿子往那儿读书去。”
谢恒颜杏眼一亮:“你说什么?璧、璧御府?”
谢淙道:“是啊,璧御府。”
“送儿子去岛外读书?”荞妹抚着小谢彦的脑袋,“你别想了,咱俩成日这样的忙,也没攒几个闲钱,何年何月能送他出去?”
谢淙只道:“你不必操心,这些都有我担着。”
如此说罢,荞妹的面色难免暗了几许,谢淙没注意到,谢恒颜却将一切尽收眼底,先也没说什么,只伸手抱那孩子在怀里,细细打量片刻。
这也是他不曾见过的,谢淙早夭的儿子谢彦……谢恒颜甚至不知他叫什么,原来彦彦颜颜,说的竟然是他,可只见了眼前面色红润,朝气蓬勃的小男娃娃,谁又料想他会早早离去呢?
乍然想至此处,傀儡不禁一声无奈长叹,这回谢淙却听见了,转过头来问他:“年轻人,叹什么气呢?”
“没什么。”谢恒颜道,“感叹一下人生万千,世事无常。”
谢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什么无常不无常的,我看你我年纪相仿,未来的路还有无限可能,现不论有什么困难,切莫一早下了定论——毕竟人的命运,还需掌握在自己手里。”
谢恒颜闻得此言,却不禁微微失笑。
这是他与谢淙相识至今,他头次如普通父亲一般,同傀儡谈起与人生未来相关的话题——偏不是以真正的身份,而是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现经谢淙如此一说,谢恒颜倒回想起来,若说谢淙曾一度认可方焉的做法,现看来也是不无道理的……原也只是两个因宿命相牵绊的可悲之人,妄图扭转命运,却终究亡于命运,至死未能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说到底,如今正年轻的谢淙,又能料想未来十年乃至二十年后,他的生活会发生如何怎样的转变呢?
那天夜晚,谢恒颜躺在他住过大半辈子的小木屋子里,仰望着头顶始终如旧的天花板,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