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温热的泪水,夹杂着抹不尽额血污,顺侧颊一点一滴淌了下来,顷刻于婴儿苍白的额头上,盛开出一抹鲜艳妖异的红花,“你只消记住,不论身在何处,爹娘都是永远爱着你的……往后啊,即便没有娘在身边,也会有人常伴着你,永远爱护你的。”
傀儡仍是愣着,不知又用了多长时间,才从女人口中,勉强学得一个完全陌生的新词。
“……爱?”他干巴巴跟着念道,“爱护他……”
“是啊,爱他,护他。”
女人含着眼泪说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陪不了阿斟直到长大,偏留他独自一人活在世上,该又是多苦命的一个孩子啊……”
傀儡抱起那襁褓中的婴儿,目光微垂,随即喃喃出声念道:“爱他,护他……”
“阿斟,对不起。我当真罪孽深重至此,事到如今,竟没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女人骤然颤声,眼泪乍如泉涌一般纷纷滴落:
“如果一开始……就由你死了,也许这结果……比什么都好。”
眼前熊熊烈火燃遍了整座坍塌的城镇,傀儡黝黑而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女人泪流满面的憔悴面孔,还有那怀抱中双目紧闭,仍旧未有一丝反应的瘦小婴儿。
恍惚间,傀儡探出半截冰冷的指节,试图点上婴儿熟睡时的侧脸——偏在这时,原本铺天盖地的迅猛火势,一层一层朝后退却消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端涌出的几许朦胧模糊的雾霭。
谢恒颜忽只觉得怀中一空,眼前流泪的女子,及襁褓中闭目的婴儿,原本四分五裂的石墙与废墟,遍地狰狞可怖的残碎尸体,通通都不见半分踪影。
直待周围白雾渐散开去了,身边俱成了空阔无人的一片,他好像踩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半忐忑地走过一段距离,最终在后方云烟缭绕的雾深之处,寻见一人极为熟悉的身影。
一袭罕见的雪色薄衫,苍白如纸般的透明肤色,近乎与背后环绕的云雾相互交融。
那人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似并不觉得意外,这会就连头也不回,几乎是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如此轻松寻常的语气,好像他们是相处已久的家人,眼下只是别过了漫长数十年的光景,最终仍是在另外一个时空的末端重逢。
“如何?这一别二三十年来,我想……你该长进了不少。”
那人低低一笑,说此话时幡然转身,映入傀儡双眼深处的熟悉面容,当真是与那画像相差无几的……
游清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