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颜道:“有什么可难过的?印斟将你当亲人看待,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你果然不明白啊。”康问长叹了一声,说,“就算是真正的血缘至亲,两人间的心意并不相通,又能算什么呢?原来我活这一遭,竟连半个知心之人也没有,如此浑浑噩噩一辈子下来,倒不如你这一具傀儡了。”
“不如我?怎会不如我的?”谢恒颜道,“说到底,我也只是一根木头,我倒想变成你这样的人类,至少一颗会跳的心在,也能感受什么是爱了罢……”
康问却是嗤的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这只傀儡,说什么爱不爱的,而对康问来说,又又拥有什么,当是称之为爱的?
——这世上根本没人爱他。
“小倌啊……”康问说,“是我对不起师兄,如能有幸再见他的话,代我与他道声歉吧。”
谢恒颜刚想说点什么,康问倏不知怎的,蓦地弯腰呕出一口乌血,手弯里的乌念随之滚落下来,冰冷的尸体溅起遍地滚烫的火星。康问想试着背起谢恒颜,但是忽然地失了力气,几番往前往后,最终趔趄着跪坐下来,谢恒颜不得已摔回了地面,抬头以惊恐的眼神朝他望去:“康问!??”
“小倌,我也对不起你。”康问嘴里溢着血水,一滴一滴朝他雪白的襟口里淌,可他的声音仍是像那样清晰,仿佛将要印刻在傀儡的耳膜深处,让这一声突来的道歉,永远不会轻易忘却了,“我是讨厌你,却从没想过恨你。你待我师兄很好……一直很好,有时我确也羡慕,为什么这样的好,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呢?”
“康问??!!”谢恒颜扶住康问摇摇欲坠的身体,颤声唤道,“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康问摇摇头,径自一人说道:“其实先前在容府刺你一剑,我虽带有怨愤在心,却无意伤及你的性命。我不知道……并不知道你的妖印,是在那关键的左心口里。”
谢恒颜微微一怔,随即眼眶有些泛红:“你……”
“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康问满脸淌着暗红色的血水,几乎是颤抖着对他说道,“你要留下来,陪我师兄的……不要让他,一个人啊。没有你在,他一定也……不想活了。”
“你也别死,我们一块活!”
谢恒颜不知哪来的力气,上前架住康问的肩膀,并勾住乌念在怀里,奋力对康问说:“印斟他疼你还来不及,怎会因些误会怪你?等咱出了这扶则山,摆脱容府那些人的控制,总能寻一处僻静之地,安生下去过日子的。”
康问只流着血,他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方才强行冲入山内结界,其间逆流的气劲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今由周遭烈火一番炙烤下来,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住了。
他感觉自己活不太久了,可是这一下,谢恒颜的七夕近在咫尺,他那乌黑的长发,薄红的杏仁儿眼,以及火光映照之下,棱角分明,却又刻满柔情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