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颜原本弄不明白,直到他眼见方焉在谢淙木屋的那间地下室里,亲手绘得一幅清晰可见的人像,并始终将之悉心珍藏。
而那人像,正是他们方才无意翻出来的一纸卷轴——其间所绘五官面容,当是游清,不会有错。
“方焉为何留着游清的画像?”谢恒颜不由发出疑问。
方焉本是一副天生叛逆的性子,他既不相信命运,又怎肯轻易相信鬼神一说?
说来父子果然是父子,当谢淙第一眼见到那幅画像的时候,也向方焉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画上的是谁?”谢淙如是问道。
方焉先时没有答话,谢淙便径自做出猜想,继续问他:“你的家人?”
方焉道:“我没有父母兄弟。”
谢淙道:“那他是你重要的人?”
方焉答道:“不及我的丈夫女儿。”
这回轮到谢淙答不出话了,他站定在原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方焉却笑着与他说道:“在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们之间,明明没甚么关系,你却得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在意着他,甚至为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谢恒颜睁大一双杏眼,随后那头谢淙也像是有所感应般的,倏而抬起头来,仿佛在与谢恒颜四目相对。
父子二人隔一层结界相互对视,谢恒颜单望着许多年前的谢淙,见他如此年轻,却又愈渐老去的模样,忽没来由地红一双眼,继而低声唤道:“阿爹……”
结界那头的谢淙仿佛听到这声呼唤,待要回头寻他之际,眼前纷涌而至的咸腥海水已是猛扑上前,正赶在谢恒颜伸出手的一瞬之间,结界骤然碎裂,自那木屋地底空间内的巨大水流冲开铁锁与台阶,转眼湮没了谢恒颜毫无防备的瘦弱身形。
“谢……印斟!”
谢恒颜蓦地睁大双眼,随即回过神来,离开方才那一道碎片般的结界,朝外一层仍是另一道虚设的结界,这一下的海水狂涌得猝不及防,谢恒颜压根没做出任何反应,地下室的水源已自他耳鼻口处汹涌灌入!
谢恒颜心说,这难道不是结界吗?为何做得如此逼真?
待要回头去喊印斟,然而冰冷的海水倒灌上来,霎时间将他连人带木板一并冲撞出去,削尖的后背重重抵上地下室的石墙,未及发出半分沉闷的声响,哗然的水声已自两耳深处呼啸不断,一时间宛如哀乐喧嚣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