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另外一道时间结界?”谢恒颜心道,难道地下室那一扇门,就是通往另一个时间节点的入口?
目前他们所认识到的“它”,对于时间与空间结界的掌控力量非同小可。尤其那时在扶则山的黎家后院,单凭一个有限范围的狭小区域,几乎能使得破碎而静止的记忆片段无限重叠。
那也就是说,也许现在印斟和康问,正与他处在同一个区域范围内,但又截然不同的某个破碎结界当中,抱有与他相差无几的质疑想法。
正如是一番想着,忽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木屋台阶上的那扇大门,从里至外缓缓地打开了。
——谢恒颜再一次看到谢淙,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谢淙”。
那个面色苍白,显是病弱而又瘦削的男人,独自站在木屋台阶的扶手旁,彼时鬓发尚未染上一丝一毫的雪色,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顺肩头一路轻搭在他浅灰色的薄衫上,致使他的背影看似说不出的和缓温柔。
“阿爹?”谢恒颜克制不住,明知此刻身在结界中,眼前人多半只是幻影交织,偏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上前,猫儿崽似的出声唤道,“谢淙……谢淙,你听得到吗?”
这一次,谢淙终于回头了,看的人却并不是他,而是近在那花圃之外,忽然出现的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谢恒颜猜测这道结界所展现出的时间点,大抵远在二十余年前,他还没有来到谢淙身边的时候。
谢淙自他妻子二人双双离世之后,逐年累积下来敏感、多疑且易怒的性子,是一点一滴慢慢形成的。
彼时结界中的谢淙,尚还年轻,眼神亦不像那样深邃沧桑,倒是那一股子数挥抹不去的伤情,像是深嵌入他心底一层无形的累赘。
——而在他家门前台阶下的花圃之外,又是一人全然陌生的背影。从远处看,该是一名并不出挑的男子身形,此刻满身的衣衫褴褛,破烂不堪,肩臂与脖颈间带有显而易见的伤痕,如今正是奄奄一息,昏倒在谢淙家门外的栀子花田里。
谢恒颜本想走近去一看究竟,但因结界的限制与束缚在前,他只能站在某个固定的视角,望向门前不远处,露出惊讶表情的谢淙——以及躺在台阶与花圃中间,那个一动不动的陌生男人。
谢恒颜看到谢淙走上去,弯下腰,将那受伤的男人小心搀扶起来,并以低声询问他伤势如何。正是借着这般微妙的角度,谢恒颜隐约能看得清楚,那男人撕碎成条状的衣角,包括身上结痂流血的伤处,都沾有数粒灰白色的沙砾,看模样像是从海上逃难来的,且伤势多有几分严重。
——谢淙向来不是多么善心的人,至少在谢恒颜固有的印象当中,始终如此。
然而这一次的谢淙,不仅上前搀扶了那受伤的男人,还一丝不苟地领他入了屋中,为他包扎伤口,并主动让出房间和床位,用以方便男人长时间的养伤与休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谢恒颜禁不住产生疑问——以往与谢淙同住的那段日子里,鲜少能遇见面生的客人来访,谢淙冷淡的性子并不好客,就算普通的邻居不曾与他交好,那便更不必提眼前这个满身脏污,且又来历不明的野男人。
然而这时,屋内床榻间,遍体鳞伤的男人终于睁开了双眼。
谢淙递来热水和毛巾,坐到床边,将男人沾满沙砾,并带有大片血污的面颊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