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颜!”只那一刻,印斟感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分明谢恒颜就在他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伸手便能轻而易举地触摸得到——他方才,对他说了那样多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兴许谢恒颜什么都听进去了,当时亦曾有过短暂片刻,想去改变那些固执的决定。
……但他终究没有做出改变。
正于利箭断弓冲向头顶的一瞬之间,周遭如骤白光骤然大盛,紧随之翻腾而出的汹涌热流迅速充斥了船舱残破不堪的拥挤走道,秋冬时节冰冷的海水逆流而上,不多时便将断成两截的薄弱船身彻底冲垮,仓库内的木箱食袋全数湮没其中,顷刻散乱至无踪无影。
而与此同时,那支带有骨针的破空之箭飞驰上升,行径时所留下明显一长串刺白的光影,几乎将整片乌云密布的夜空划开大半,零零散散飘落出无数耀眼夺目的星辰。
——就在那所有人都无法预见的晦暗海面之上,箭矢凶悍的白光如利爪一般穿透了狂风暴雨的侵袭,最终如愿触碰到那能够通往外面世界的坚固屏障,并在它最是单薄脆弱的边缘角落处,蛮力撕开一道清晰可见的裂口!
谢恒颜的猜测,是对的。
方焉强大的灵魂支离破碎,正如他栽种满庭园的栀子花一样,最终被迫分散到无数不同的角落——而谢淙留在傀儡妖印附近那些骨针,多半是属于方焉所有魂魄中的一部分。
那么依照当初那本栽种手记中所写的,那个隐藏在幕后残忍的“掠夺者”,又会是谁呢?
方焉迫切希望逃离海岛,就是为了向那掠夺者,施以同等痛苦的惩罚?
谢恒颜由此联想到的还有很多,但他已经没时间细想了。因为在箭矢一往无前,直接穿透屏障的一瞬之间,骤雨裹挟狂风倾盆而至,巨浪起落翻滚着将整艘木船冲开冲散,船头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因此被卷入海中,伴随海水毫无规律的拍打开始朝不同的方向四处分散。
混乱中,隐有小周等人的嘶吼声,也有婴儿与孩童的啼哭声,但更多还是海浪与风雨的混淆不清,嘈杂的水声无时无刻贴在耳畔干扰。
“谢恒颜!”印斟整个人都浸在急流之中,如今海水已能完全覆盖到他的头顶,周遭俱是大船破碎后的木制残渣,他火急火燎地四下探寻很长一段时间,方在距离数十尺之外的一块浮木之上,找到刚才谢恒颜暂待过的那只木箱,以及旁边吊挂着象征性的断裂竹弓。
“颜颜,你在不在那里!”印斟扬声唤道。
然而这会的谢恒颜虚弱至极,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整个人蜷缩在箱底,几乎是全身浸泡在咸涩的海水里,直到隐约听到印斟的声音,他才缓缓撑起半边肩膀,勉强朝外冒出半颗湿漉漉的脑袋。
印斟眼眶一热,松下一口气来,继续说道:“你别动,就在箱里待着……我这就来找你!”
谢恒颜睁开模糊的眼,神识恍惚间,就看到印斟挣扎在巨浪里,不住扫开身旁漂浮的碎木,拼了命想要游到他的身边。
“别怕。”印斟的声音很近很近,但又好像游离得很远很远,“颜颜别怕,有我在……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谢恒颜点点头,用他完全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