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低下头去,正好襁褓微微一动,从中缓缓钻出一颗巴掌大的脑袋。
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如今正沾满了斑驳的血渍,正对着谢恒颜的面孔,仿佛有意识般地一眨一眨,连带着遍身浑浊而脏污的液痕,许是遭遇长时间冷风吹拂的缘故,大部分污渍已然凝结成块,遂其由内至外,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道。
——唯独那一副弱不禁风的小小身躯,此时此刻,是在微微颤抖着的,小幅度踢动着的,尽管起伏呼吸的征兆并不算是明显,如此一番举动,却已在极力彰显它存活于世的证明。
“活……还活着!”谢恒颜惊呼出声,而自那一刻,眼眶酸楚的温热,几乎就要激动得落下泪来。
与此同时,印斟怀里“哇”的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姗姗来迟,即刻灌入两人耳畔,恣意引起一阵无可避免的强烈震动!
印斟瞳孔骤缩,心头已克制不住地狂跳起来,似是打从他有意识起始,头次见证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奇事——一个刚足六个月的纤弱死胎,生来脏腑残缺,一度没有呼吸,经由整整一天一夜的残酷折磨,期间险些由其父母亲手抛弃,甚至一头栽入火坑中燃灭成灰……
偏正在他眼前,在他怀中,在与他紧密相贴的地方,睁开那双晶亮的眼,陡然发出振聋发聩的啼哭之声。
这一定是自他有生以来,听过最是动人,也最是震撼人心的一次哭声!
然待印斟哽咽着抬头,试图出声表达什么的时候,对面谢恒颜已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扯开嗓子,跟着婴儿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印斟:“……”
“快……快给他穿衣服……嗝!”谢恒颜涕泪横流,哭得连连打嗝,“包回去洗澡……快点!”
很快,另一头的乌纳也是连滚带爬,猛地一头朝前,堪堪跪在了雪地里,两腿骇得痉挛,就连声音也在发颤:“先给我看看……先……先给我看!”
谢恒颜吼道:“先拿回去啊,混蛋!”
乌纳跟他对着吼道:“这是我的女儿,先让我看!”
“你怎么当爹的?”谢恒颜凶狠地道,“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看的!”
可惜话音未落,那啼哭不止的孩儿已被乌纳托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就仿佛在确认它是否真的存活一样,乌纳终于如愿触碰到弱小婴孩尚还温热跃动的身躯——他将它牢牢实实抱在手里,掌心盖过它的头顶,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好似生怕会惊醒这一场难以置信的美梦。
随后,他便又一次地疯了,如同自愿堕入了永无苏醒的魔咒当中。其真正初为人父带来的喜悦,以及紧跟着纷涌而至的无限忧愁,迫使乌纳抱着他的孩子……他的亲生骨肉,在这冰雪未融的天地之间,一面哭着,一面笑着,仰头出声狂吼道:
“它活着……太好了,它还活着!”
“我当爹了,我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