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下也不再犹豫,渔民们纷涌而上,全然不顾反抗与解释,直将印斟与谢恒颜绑在一团,一股脑给抛上了渔船搁置着,后又熙熙攘攘各自跃上了船头,提回灯笼照明水路,带动船群朝向别处驶。
而彼时的印斟全身乏力,怀里还揣着一个谢恒颜,就像带个孩子似的离不了身。他们也同样没料想到,如今流落到这般地步,还能在海上遇见一些个从未见过的生人。
两人又是刚从货船里头逃难出来,几天没沾过一滴水米,这会子见了活人过来,印斟反倒多出几许“得救了”的侥幸心态。
但此时此刻,谢恒颜的想法却与他截然不同。妖物毕竟是妖物,眼下在这些个陌生人的层层围堵下,谢恒颜除了表面上的不适应之外,便只剩下心头挥之不去的畏惧与恐慌。
两人实打实地贴在一起,身上麻绳实际缠的不算太紧,可他们没多余的力气用来挣扎,加之船头海风又大,刮在耳畔沙沙作响,又冻得委实难受。印斟怕谢恒颜冷,便拽了外袍下来给他罩头,中途谢恒颜按捺不住,索性朝那些撑船的渔民问道:“喂,你们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船民冷漠地瞥他二人一眼,道:“回村里。”
谢恒颜道:“海上哪里来的村子?我之前漂那么久,都没眼见到一处村子——你们别是海里生的怪物,专程出来吃人的吧!”
“你才是怪物,你小牙生那么长,不是怪物是什么?”当下有人出来反驳道,“一会到回村里见了村长,有你这小妖怪慢慢受的,你等着瞧。”
眼看两边人死瞪着眼睛,又要开始吵嘴,印斟忙将谢恒颜拉了下来,老老实实按回船头上坐着,而那开始与二人问话的中年男人,却掀开帘子从另一头走了出来,手里缕缕白气升腾,似捧着两碗热乎乎的清汤,上来什么话也不多说,就将俩只瓷碗面对面地递至他们手边,冷冷道一声:“喝。”
印斟微微侧目,与谢恒颜对视一眼——最后谢恒颜也不管汤里有毒无毒,端过瓷碗搁自己手里,印斟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仰起头来,直接灌得一干二净,末了舔舔干涩的嘴唇,说:“好像是姜汤。”
印斟:“……”
“看起来像是饿了。”中年男人眯眼问道,“你们当真是逃难来的?”
“乌大哥,这年头的妖精可会装蒜了,光灌一碗姜汤,不作数的。”船尾摇桨的渔民喊了那男人道,“你忘了?上回咱救那几只要了命的小妖精,还不是一脸可怜巴巴的……人家历害着呢,看上的可不只是你这一碗姜汤。”
印斟低头盯着那只瓷碗,一时间别人嘴里说着什么,他也懒得再去反驳,干脆学着谢恒颜的模样,闭着两眼,一头将那整碗姜汤给灌进了嘴里。
——刹那之间,热流入喉,暖意顿生。原先黑烟熏的疼痛感也缓慢地褪了下去,转而替代前来的,是一股异常陌生,又在同时微妙熟悉的舒适与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