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颜道:“你本没理由,和成容两家人同时作对。若单只为了一个方焉……这难道不是自讨没趣么?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苦衷?”
谢淙反问:“我有什么苦衷?”
“我真不懂你。”谢恒颜叹了一声,神情俱是说不出的复杂低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来蹚这滩浑水。”
谢淙声线微有些凉:“你就很清白么?袒护璧御府的走狗,你以此为荣?”
“我没有以此为荣,我就单纯不想让他死。”谢恒颜道,“可你又是为了谁?为了方焉?……你们很熟不成?”
谢淙侧过目光,没再刻意去看他。一般问话过后得到的沉默,都代表谢淙并不想给出任何一个准确的回答。
——他向来我行我素,谢恒颜早该习惯如此。
然至今时隔多年,父子二人再度重逢,有太多东西与谢恒颜最初想象的,相隔太远……甚至早已偏离他所能够预料的范围。
谢淙原是那样与世无争一个人。
他曾每天安静待在他们一同居住的小木屋里,雕着木人,绘着木花,手把手教会谢恒颜识字、雕刻、绘图……乃至后来日常所需的劈柴做饭。
他们就与所有普通家庭一样,一起度过无数个年头,静静享受平淡温馨的岁月,不曾有过任何的贪婪或是不满。
直到现在什么都变了。
眼前的男人,暴躁、凶狠、古怪阴戾……甚至视人命如同草芥一般——这不是谢恒颜印象中的谢淙。
至少在很久以前,他会轻轻拍打着傀儡的脑袋,告诉他“人类的生命非常脆弱,所以在任何时候,都要待他们小心且包容”。
但他如今却将脆弱的生命捧握在手心里,然后——再一点点地榨干碾碎,直至最后它们灰飞烟灭,不再留下半点原来应有的痕迹。
谢恒颜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凝视谢淙许久。然谢淙的目光始终望在面前高大森冷的牢笼,以及在那笼后一阵盖过一阵的哀鸣声响。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到后来还是谢淙转过了身,回望着背后这只一语不发的安静傀儡,忽而淡声问道:“……愣着干什么?等我帮你做事吗?”
谢恒颜默然朝后撤了一步,待得片晌沉寂,方缓声开口:“我只是在想,你现在所做这些……有违初心的事情,如若到了以后,当真不会后悔吗?”
谢淙轻轻笑了一声,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问:“如果我说,我不后悔——就算我做尽天下所有坏事,沾得满手荤腥脏污,你也会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吗?”
谢恒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同样回他以一抹温驯柔和的笑容。
“我会。”
他如是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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