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眉心微蹙,伸手在人发顶轻轻捋了一捋,到底没出声将谢恒颜惊醒。
他印斟再如何排斥戒备这只傀儡,人心都是肉长的,不会于对方双手奉上的好处视而不见。
何况谢恒颜近来为着修缮神像一事忙进忙出,祠堂镇外两头照料,眼下累到筋疲力竭,想打个小盹儿休息一阵,也实属人之常情。
印斟转头熄灭火堆,这会儿谢恒颜还拉着他的大手,一直没舍得放。
印斟沉默看了他一阵,小声说:“去褥子里睡。”
然而谢恒颜睡得太熟,印斟在他旁边推搡半天,最终也只听他断断续续哼出一句:“嗯……阿爹,你为何……”
印斟问:“为何什么?”
“印斟……”忽又是另外一声低喊。
印斟微微偏头,便见谢恒颜同时皱着眉头,于睡梦当中柔和细声道:“印斟别……别哭,不要哭,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什么鬼梦话,乱七八糟的。
印斟脱下外袍,罩往他身上,小心仔细地绕过一圈,以防这厮夜里乱踢乱蹬。
待得低头之时,却无意瞥见谢恒颜那张因着熟睡,而毫无防备警觉的侧脸。
——单纯里透着挥抹不去的稚气。
印斟有时也在想,谢恒颜若不是一只天生带印的人形傀儡,两人之间不定能做成一对推心置腹的朋友。印斟大可带他回到璧御府里,为他捣腾住处,平日同康问小打小闹谈天说地,成道逢或许也能将他做家人看待,不会给出过多为难。
而今考虑这么一些,多是无用幻想。妖魔就是妖魔,带印就是带印,璧御府拼尽全力也要斩杀抹除的对象——想必谢恒颜这一类,当是放在首位。
何况……对于成道逢来说,傀儡的存在,也许比世间任何一种妖物的出现,还要令他恨之入骨。
这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许多事情摆在眼前,都如迷雾一般琢磨不透。
印斟原还想着明日过后,该将这无处可去的傀儡安置于何处。
——然而很遗憾的是,谢恒颜没能等到印斟为他安排去处,同样印斟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次日清晨,伴随一声凶悍凄厉的鹰啼划破长空——一封来自平朝城的急报书信,由容家家主谴来的猎鹰火速送达,直抵容饮手中摊稳放平。
其间以潦草笔迹,龙飞凤舞书写数行大字:“城中有变,黎海霜及封偿等一众傀儡遭人劫囚,至今下落不明。”
同一时间,印斟初自祠堂之中一梦至醒,尚未睁眼起身,即刻收到璧御府通过术法传至山头一份口信:“祠堂神像暂且搁置一边,印斟速速回府,另有要事相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