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印斟一夜未眠,此时倦意难挡,而脑袋里徘徊反侧的,全是一些仿佛很远的,但其实又算不上多远的散乱画面。一直到最后视线模糊,他甚至想干脆将眼睛闭上,就地歇上一阵,也比什么都强。
然在事实上,老天不让他歇,他便永远没法直接歇个痛快。正当印斟半阖眼帘将睡不睡那时候,原本在那祈愿之声此起彼伏的祠堂当中,骤然响起一阵诡谲异常的骚动。
就像是往一碗热粥里无端扔去一颗米粒大小的老鼠屎,早前齐整一片的人声忽而趋向于嘈杂,连带纷涌四起的议论之声也因此朝外扩散,很快惊动了尚在门槛外排长队等待烧香的其余众人。
印斟意识多少有些迟缓,然正待仰头抬眼之时,恰好霍石堂自石阶上方快步跨了下来,面带沉冷,隔过数尺人潮扬声唤道:“……印公子,老爷喊你进去一趟。”
印斟一眼见他那表情,心知多半没什么好事,当下也没再犹豫,三两步抬腿迈过石阶,便径直朝祠堂门内踱了进去。
果然还没走近神像跟前,门内门外已熙熙攘攘围满一大圈人,大多数脸色都不大好看,有些甚至带了几分惊恐及悚然。
印斟刚进门没多久,原想开口问点什么,抬头只见成道逢迎面上前,铁青一张脸,二话不说,冷冷直出声喊道:“……印斟,你过来。”
此话出时,周围上山参拜的镇民亦在私底下频频发出阵阵议论声响。印斟原不明白成道逢此番究竟意图何在,一直当他目光微偏,转望向屋后端正供奉那尊神像之时,方是骇得额顶青筋猛地一跳,一时竟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但见那昨日夜里尚还完好无损的神君石像,今时却忽地不知怎么回事,发梢头顶一处仿佛被人生生劈裂凿开一般,硬是显而易见地缺漏了好一大块。
其实最重要的,还不在这里。
神像缺失,原本已是对神君本身大为不敬。其中令众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在那神像顶端让人恣意损坏的醒目位置,居然还刻下了一道与妖物业生印相差无几的特殊纹样!
——往活神头顶上刻业生印,而且那刀功印痕极尽清晰,简直做的就跟真物一样!
何其猖狂?何其讽刺?
当时成道逢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青来形容了,那几乎是青得发绿,绿得发紫,紫里还能透黑。
“刚进门那会儿还没发现……结果烧香烧到一半,神像头顶上忽然落下几颗石头,险些没把人脑袋砸开了花。”这会子容不羁就在一旁摇着折扇,不嫌事大似的煽风点火道,“我就说这好好的一间祠堂,又哪儿来的石头?抬头朝上一看……嚯,这不是游清神君的石像么,就莫名其妙给人开了一道大口!”
容饮也道:“谁这样大的胆,竟敢往神像头顶刻业生印?”
此话方出,祠堂里外顿时纷纷攘攘乱成了一团。一时之间,有议论的,有恐慌的,甚至还有缩角落里说风凉话的……倒可怜了康问成觅伶师兄妹二人,以往从没见过这般混乱场面,如今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瞅瞅神像,又瞅瞅对面印斟,似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成道逢面容扭曲,嗓音已近有些不稳:“印斟,近来你为打理祠堂早出晚归,在外忙碌不停……你倒说清楚,这都忙的是些什么名堂!”
印斟同样带有惊诧,继而难以置信,然眼前事实一目了然,神像被毁,而且是不着痕迹被人暗毁,甚至被恶意刻上带有耻辱意味的业生印纹样——这究竟代表着什么,镇民可能不懂,但璧御府及容府众人,不会不明白其中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