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撑着纸伞走在前面,谢恒颜就蹭着他的衣摆在后面走。沿途几乎没见着什么人,街头巷尾具是冷清一片,家户门前飘飞的符纸倒能见到不少,有些甚至贴满了整整一道围墙。
自打前夜空盏楼内突现一只女妖,镇中百姓便像是一个个的丢了魂,成日坐在家里摆法阵贴符纸,有些心慌意乱的,甚至真的跑去拂则山里拜起了神像。
因此近来几日印斟忙得不可开交,多半就是为着神祠内外一众冒出来的琐事。
如今好不容易得来一天空闲,印斟侧眼瞧着身后探头探脑的谢恒颜,总觉得这厮很像一条半途闯进家门的流浪狗。一会儿给他脖子挂上一块木牌,再明明白白写几个大字——“跪求好心人收养”,那也当真是应了眼前这幅场景,毫无违和可言。
两人首先去了一趟空盏楼。那会儿的青楼已被人拆得没了原样,之前朱红雕花的围栏在烧塌过后,便陆续搭上一些破布撑起的矮棚,有人在里头摆摊卖起了米面,也有乞丐钻进棚底安家。
谢恒颜绕着矮棚转过一圈,很快便在一众扎堆的乞丐群里,发现了当天从空盏楼逃出来的姑娘阿春。
可她显然有好些天没洗过澡了,全身上下脏兮兮地粘在一团,看样子像也没吃过东西,脸色苍白里犹带了几分难言的乌青。
阿春回头一眼瞅见谢恒颜的面庞,先是愣了两下,随即连滚带爬地扑了上来,呜呜呜就开始号啕大哭。
谢恒颜差点被她吓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弯腰给她顺起了抽搐的背。
阿春一边哭一边说:“小、小谢……我可算见着一个能说话的人了!镇里的人都说柳姨是妖,还说咱空盏楼的姑娘也全是妖怪。我自打那日从楼里出来,就没遇上一个以前的姐妹……呜……大家都去哪里了,为何就剩你一人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谢恒颜说,“倒是你自己,怎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阿春一听到这里,愈发哭得厉害:“我几年的积蓄都在空盏楼里存着,这一把火来全烧没了,连根束发的簪子都没能留下……这叫我以后怎么活呀!怎么活呀!”
姑娘在面前哭得声嘶力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谢恒颜蹲在旁边干瞪眼,半晌将求救的目光瞟向了身后撑伞的印斟。
印斟也极少遇见这般状况,话在嘴边挤了半天,才勉勉强强问出一句:“……你家人呢。”
此话一出,阿春就完全彻底的崩溃了。她一面哭出满脸乱蹦的泪水,一面生不如死地道:“我家就剩一个嫁出去的妹妹,人家娃都有了,哪又有心顾及我的死活?”
“别……别哭了。”谢恒颜掏出帕子给她揩泪,“你不去怎知道她不管你呢?早些收拾收拾,趁着冬天还没来,赶去投奔她罢。”
阿春摇头说:“没用的,妹妹家住平朝城,距离咱这儿十万八千里远。我连饭都吃不起了,根本没多余的银钱往镇外跑。”
谢恒颜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印斟:“从我们这里到平朝城,大概得花多少银子?”
印斟道:“三五天的路程,吃饭住店都要不少。”
谢恒颜从他的小破包裹里掏出那只钱袋,掂量两下,问:“这些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