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越很早就表现出对我的不屑了,远在我把心重新放到学习上之前。
我想,可能有的人想要寻找同伴,所以才会产生错觉。我和他太不像了,每回他很得意地往我介绍那些道上大哥时,我都无所适从。
他向往街溜子的自由,我却鄙夷那种自由。
后来我开始认认真真搞学习,更激发了他心里的不甘愿。他把我当朋友,也就意味着他做什么都要带着我一起,包括混日子。
在我再叁拒绝跟他逃课、上网或是围观打架后,他的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
起初只是非常朴素地表达不屑与厌恶,在我慢慢上升到新的阶段时,这种情绪演变成赤裸裸的嘲讽与贬低。我对这样的言语暴力并不敏感,虽然知道他有恶意,可我没打算反抗过。
我能感觉到,他把我当成了背叛者。而我这个所谓的「背叛者」,唯一能做的让他顺心的事,大概就是随他骂几句吧。
无所谓,我挨骂惯了,再挨两句也不会少块肉。
直到放寒假的那天,他找人把我堵在校外的巷口。
我记得那次放假前的大扫除,我被安排着倒垃圾,成了最后一个离校的人。他可能是为了确定我的时间,特意磨磨蹭蹭留下来跟我一块出了校门。
才走出校门没多久,我就被他拐进了转角的巷子里。这里来往的人少,是教训人的最佳场所。
以前我跟卢越关系不错时,他给我介绍过。没想到,是在介绍我的「死得其所」。
带头的那个红头发小哥叼着烟,操着一口奇奇怪怪的塑普,上来就要给我一脚。他们这种小混子怕惹事,打人一直都很讲究,既不会伤了脸,也不会打那些家里有些背景的。
我家老头人不行,可挣钱确实有些本事,我又是他们老赵家的独苗,请个靠谱的律师打官司完全没问题。
按理说,卢越不该动我,可他也知道,我跟老头的关系水火不容,他不主动关心我,我更不会诉委屈,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他动起手来也就不留余地,拳拳到肉地打在我肚子,我当场就吐了一地酸水儿。
不过小时候在山里头,我也没少跟人家小流氓闹矛盾,打架这事儿也没必要非得跟哪个教练学,都是打着打着就找到窍门了。所谓熟能生巧。
我对卢越没有愧疚,忍了两拳纯粹是不想让这傻逼觉得我欠他的。他倒是很得意,又想踩我两脚时,我就没忍了,哪儿疼打哪儿。
他们本来以为我是个软柿子,没想到还能挣扎。一窝蜂就冲上来了。巷子里乱作一团,我寡不敌众,光荣负伤,眼角眉梢嘴巴边都是伤口,不过他们也没讨着好。
打架嘛,疯狗最可怕。而我,就是那条疯狗。
我不知道后来怎么警察就来了,卢越跑得快,我被打瘫在地上,直接送去了医院做检查,再后来,就是在派出所做笔录。
他们让我联系我的家长,我拿着手机就给老头打了电话,他没接。然后,警察找来了勾老师。
我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公共座椅上,一个还没醒酒的男人打的呼噜震天响,我埋着头,那双熟悉的帆布鞋就闯进我的视线。
我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去。
我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每次她看到的我,都是这么狼狈……真宁愿卢越给我打晕过去,晕过去,就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场面了。
「一藤……没事吗?」
她过来就蹲下,语气焦急,还微微喘着气,被冬天的寒冷冻成一团轻雾,吹在我的脸上,我却觉得,更像春风。
「勾老师……」
「哪里难受吗?要不老师陪你去一趟医院?」
我边上的警官走过来给她说明情况,我多想叫他闭嘴,不要再重述一遍我的不堪与狼狈,话到嘴边就都成了叹息。
信息登记之后,勾老师带我出了派出所。
冬天,街道上的树是光秃秃的,我们再一次独处,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没有飘香的晚桂,也没有浪漫的黄昏。
只有穿堂的冷风,刀割一样划过我的脸,和我的心。真狼狈!真倒霉……
勾老师察觉到我的沉默,就近带我去吃了一碗牛肉粉。滚烫的汤汁入喉,胃暖和了,坏心情也被赶走一半。
她没有马上送我回去,在这样彻骨的冷天里,她倒是拉着我在小公园里溜达了很久。
南方的冬天不常下雪,那一年的一切却都有些反常。雪花覆盖了整片大地,勾老师穿着素色的雪地靴,膨胀的羽绒服把她裹成一只小企鹅,而我无声无息地观看着小企鹅踩雪,一步一个脚印,摇摇晃晃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