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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望舒不敢应话,又逃不离这儿,心觉自己就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也像□□的被人盯着,把一张玉面憋得通红,连指尖都在微细的抖。

甚至于不知如何开口称呼自己。

叫什么,徒儿?不孝弟子?他早不是顾远山的弟子了,可若是自称在下,小道……

不又显得太疏远,太无情谊。

“我……”

顾望舒艰难开口,胸前却如磐石坠落堵塞压抑得极难呼吸。

最终只道出来个,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顾远山不为所动,只端然抚剑为武器附上咒术。鹤发苍立,未老英目濯濯生辉。“若你是真不愿再认我为师作父,那这声对不起我便收下。从今往后你我道不相同,我也不求你来世转生报答补偿我什么,你独自好生为佳。若这声对不起是为天下苍生……”

“不是的!”顾望舒仓惶开口插话,但立马后悔怏怏闭了嘴。他可能只有在顾远山面前表现得还像个毫无章法又长不大的小孩,用蚊蝇细声咕哝说,“我没有不认……是您,不肯见我,不认我……”

“屡犯戒规,害同门师兄罹难,谋大逆,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嘶……”

顾远山轻描淡写似的掐指盘算着缓缓念叨出这十恶不赦之罪,却叫面前顾望舒的脸色愈发青白难看,几乎是难以自持地滞在原地!

这些话,不正是那日自己跪在师父闭关门外义正严辞地为自己陈的罪,此时却一字不差,被他念了出来!

他……确实听见了啊!听见自己跪了整夜,也听见自己绝望难全时被世人所逼被迫叛出师门!

“望舒啊,你说犯下这些等罪孽的人,我还认他做什么。”

“是……”顾望舒咬牙嗑血,强撑道:“是我离经叛道,不自量力了。”

顾远山悠哉做笑,引剑负于身后,再凑前认真道:“可这人,不该是你啊。”

白驹过隙二十六载,顾远山建了这清虚观整整二十六年。冰原灾祸带回的长卿,雪夜寒霜下抱进山门的婴童,半生只修术悟道,建镇妖塔护万生的道人,突然间稀里糊涂就成了个手足无措的父亲。

一个是心中有魔,不知何时会破体失智的可怜孩子,一个是月人之身胎生病重。他确实是手忙脚乱,既要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教诲长卿如何自抑,又要三天两头带这个还需吃奶,不只因为些什么莫名其妙便要死要活的孩子去见郎中。

从一开始说他不能暴晒,不能视光,体弱难成活。

再到说他终会渐转目障,无药可医,不可逆转。

他们二人是如何磕磕绊绊长大成人的,又是各自成了什么样的人。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