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他没看明白的东西都在此时分明了,分明得叫他心寒齿冷。
宋聿……他站了张口,眼角倏地就酸涩难忍了起来,可他头一次不想在宋聿面前落泪,他再也不想对着宋聿落泪了。他早该知道,自己不是萧令仪,这世间真真能稍加动摇宋聿那颗冷硬心肝的只有萧令仪的泪水。
——他不是萧令仪。
萧令明缓缓退了两步,而后在宋聿心满意足的眼神之中双手交叠额前,屈膝下拜,重重地叩首在地,“明儿往日言及离宫皆为无忌戏语,万望恕罪。姐姐令仪与您情深几许,只因世事难料而至阴阳相隔。圣人曾言愿在明儿殉死后追封为后,明儿今日妄求您一个恩典,求您改立皇贵妃萧氏令仪为后。明儿只求一个身前妄名,待来日明儿殉后,愿与碎儿同葬。圣人便可与姐姐同寝,令姐姐身前身后都伴着您。”
他说完,缓缓起身,双手再次交叠额前,叩了下去,发出“咚——”一声闷响。
宋聿在萧令明再次叩首下去的那一刻,就知晓萧令明身上那根令他又爱又恨的反骨脊梁,再这一声恭敬万分的叩首闷响当中,彻底折在了大元后宫之中。
———且是萧令明亲手弃置,亲手折断的。
这是宋聿长久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可他此刻却不知为何生不出快意,只有自肺腑烧起来的无端烦躁。
宋聿看着萧令明伏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强压下去了心头的不满,伸手扶了他起来,却又残忍地问:“明儿为什么想做朕的身前皇后?为了碎儿吗,还是为了老三?这十年来你这双手干干净净,如今为了别人,就要逼废朕的发妻吗?”他甚至轻松地笑了笑,“朕以为照你的性子,不是该如当年玉贞的死一样,归罪自身么?”
萧令明顿了一下,勉强反问:“为碎儿不可以吗?”
宋聿说:“不可以。”他顿了顿一点点剖出了萧令明皮肉下未尽的碎骨,“朕知道令仪的往事叫你历历在目,可你和她归根结底是一对儿嫡亲姐弟。”
——该是一样的。
萧令明闭了闭眼给出了天子想要的答案,“是皇后,是皇后挡了明儿的路。”
宋聿笑了,但分毫透不到眼底,“朕临了了,会封碎儿诰命,为她挪陵,要她与殉朕的废后同葬还是青山流水都随你。”他说着冲萧令明伸了手。
萧令明怔愣地看着天子对他生出的手,只觉得世事滑稽,谁都不弄偏偏只对他一人残忍作弄,他缓缓伸手握了宋聿的手,就着宋聿的力道坐到了他的身边,哑声道:“谢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