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是出了名的亲和简朴、菩萨心肠,可此刻四下无人,只一旧仆静默地立在他身后。若是有人瞧见宋显此刻遥望金殿时脸上的神色,怕是要大吃一惊也说不准。
那张从来温和,如若冠玉的皮囊之下,锐利如锋的野心,克制又压抑地涌动着。
约半柱香的功夫,小内侍快步下来宣了旨意,宋显体谅地亲自塞了荷包给他,这才一手提了衣摆缓步上行。
毕竟这是一桩苦差事,那小内侍一日也不知要在这阶上来回多少次。
宋显进了含元殿的厚殿前的回廊,便见到了在这儿等了一会儿的红衣大貂寺李芙,他客气地称了一声,“李大人安好。”
李芙回一礼,“三殿下。”便侧身引了他向内走。
含元殿宋显来过无数回,可这内殿他确是甚少踏足,唯有近年武帝病着的时候越来越多,他这才多了几分踏足天子居所的机会。
宋显随在李芙身后步入内室,见了懒散靠坐在矮几边的武帝,恭敬地跪下请安。
武帝却不叫起,任他跪着。直到宋显的额角沁出了一层薄汗,这才沉声道:“俞氏是如何治的府,你又是如何当的家!”
“儿臣惶恐,是儿臣管束不严,自愿领罚。”宋显早已有所准备,见武帝发难立刻请罪道。
武帝斥道:“你治府不严,不仅连累了朕的皇孙,还牵连了萧贵妃。”他又警告道:“你册亲王的封号礼部都已经给朕呈上来了。”
宋显一听,只退一步,“儿臣自知德行有亏……”
武帝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哼道:“朕本也想压一压你封王的事情,叫你吃个教训,不过萧贵妃替你求了情。”
这话一出,宋显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但他立马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从善如流道:“贵妃娘娘慈仁,儿臣自当去当面请罪。”
他略直起腰说:“儿臣此次奉诏还有一事要告知父皇。当时事发,余氏闻讯惊惶晕厥,府上请了郎中一看,竟是有三个月身孕了。”
武帝这一回却不见如何惊喜,只是平平问了句当真,就道:“你走时请医令去府上常住,这次切莫再有意外了。”
宋显颔首称是。
武帝朝他略一抬手,“起来吧。”
宋显出了口气,徐徐起身,他方方站定,就听武帝毫无征兆地突然道:“贵妃受了委屈,朕有意动一动她的位份。”
此话一出饶是宋显也不由得惊讶变色,大元从无皇后与皇贵妃并立的先例,“可是………”
然这“是”字尚未完全出口,宋显便瞥见了武帝的眼色。他心念电转间思及方才武帝所言封王一事。霎时一切都恰然贯通,他顺势就把刚才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贵妃娘娘誉重椒闱,又伴父皇多年,想来岳丈能感陛下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