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很嫌弃自己,想离秽物远一点,但没走两步就又是一阵反胃,不得不停下脚步。
裴钧见过这个小质子几回,但都是在正经场合。
次次人前他都是一副清圣纯洁的模样,一礼一数都是宫廷教出来的范本,极会讨人欢心,所有人都欢喜他的可爱温顺。
但裴钧觉得,他像个画上了笑面的人偶,精致,可爱,但缺了点……不知道什么东西,总之令裴钧不是很舒服。
他在家也是这样的么?
手里的巾帕已经被揉坏了,嘴唇也被谢晏自己擦得殷红。
小质子仰头看了会月光,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脊背轻轻一抽,晶莹的泪光便涌出了他的眼眶,将他那双琥珀明珠似的眸子蒙上雾翳。
裴钧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朝下丢了块小石子。
“呀!”小质子惊跳起来,捂着头到处看了看,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正高高坐在假山上面。
他穿着小内监的衣裳,谢晏一时间没有将他与众多皇子联系起来。
毕竟冬至宴会,皇子们都是该去的,裴钧假若身份不低,不应出现在这里,谢晏顿时气道:“你做什么丢我?”
皇帝对当年那场战役耿耿于怀,自然不愿想起还有裴钧这么个孩子,所以他们母子在宫城内几乎查无此人。没人想起叫裴钧赴宴,裴钧当然也免去应付,他手里掂着几枚石子:“那你做什么哭?”
小谢晏立刻揉了揉眼睛,气势汹汹道:“谁哭了,关你什么事!”
裴钧又往下丢了一颗:“你在这里哭,一会儿会被人发现,我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小谢晏抿了抿嘴,想来也是不愿意被人发现的,他仰头看着裴钧,发现他坐的那处是御花园所有假山里最高的,但四周陡峭,生着滑腻的青苔,他问道:“你是怎么上去的……我也想上去。”
怪理直气壮的,裴钧指了指一边:“那边比较好爬。”
他说完,就听见底下传来窸窣翻爬的动静,没多会,小谢晏就手脚伶俐地爬上来了,但上面并不光滑,位置不大,他拢了拢衣摆,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裴钧身边。
裴钧看他闭目双手合十,不知道喃喃自语什么,语调怪异但不突兀,像是某种祷词,从他舌尖上流利地蹦出来。
或许是南邺的某种方言,他想。
“你念咒呢?”裴钧问。
“……”谢晏忍了忍,全部念完了才睁开眼道,“这里最高,离月亮最近。我在向玄女祈祷,请她不要怪罪我。”
裴钧好奇:“玄女是什么?”
谢晏望着月光,他仰望月光的眼眸也像是镀了银一样:“在南邺,她是月亮上的神女,只要我们虔心供奉,玄女就会保佑我们一生无灾无难,多寿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