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培知道世间没什么神明,不忍拆穿,用力拥着她,彷佛这样就能跨越时间的长河,好好安抚昔日那病骨支离的女孩。
九眼天珠乃极其稀有的珍宝,亦是他家人唯一留下的遗物。
他拆下辫子的一颗天珠,珍而重之地交到覃瑶手中。
世上总会有光照不透的地方,他无法驱赶黑暗,可为某人带来一点点保佑,或许也没那么难。
薛培恍然回神,似知道没剩多少时间,转了转手腕,设法挣脱起来。
他怕动作太大令木伐远离海岸,只敢缓缓旋着手腕尝试脱臼,然绑手的布条扯得太紧,扑到背脊的海水冰冷,他弄得满头大汗,依旧毫无进展。
手腕已磨出了红痕,想到沐攸宁不知是生是死,而自己受困不得前去找人的处境,薛培开始后悔没早一步逃走,不由低骂了句话。
(十)
木伐剧烈地晃了下。
率先穿透五感的并非远离海岸带来的恐惧,而是如同许多年前,那张扬带笑,令人难辨爱恨的女声。
“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薛培失色大叫:“阿宁!”
“真让我一通好找啊,小薛培。”
见她无恙,薛培连日来的委屈当即涌现,更怨她执意抄近路使两人分开多日。眼下也管不上脱险了没,只嘴上不饶人地喝斥一番:“你眼里还有我吗?抛下我小半个月了,为了救你我甚至被流放大海!到头来一句道谢也不讲,还小薛培呢?你到底将良心置于何处!”
沐攸宁将带来的绳子捆在木伐上,边替他松绑边应道:“有啊有啊,眼睛里连半颗星星都容不下,这不就只有你吗?”
薛培轻易被顺了毛,重哼一声,扭头顺绳子的方向望去,从岸边一大一小的身影中察出危机。
“阿宁。”
“怎了?”
“没我的日子很快活啊。”
沐攸宁也警觉起来,生怕他撒野,当下住了手,从蹲姿换改跨坐他腰腹之上。
“小没良心,没看出为找你我弄得浑身脏兮兮吧。”
薛培瞇眼打量,知她为救自己选择深宵落水,艰难游来,湿衣紧贴在皮肤的当下,他仍分不清她所言真假。
她似乎能为人做许多事,哪怕中间不夹带丝毫情意。
从来都是这样。
薛培眼神渐冷,语气极为哀怨:“见异思迁。”
沐攸宁提着匕首慢慢割开绑绳,弯唇轻笑,将对方的怒气息数全收:“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
她把话说得笃定,却激得眼前少年高竖身上的尖刺,堵在心间的不甘全化成无从宣泄的怨怼。在腕间束缚消失之际,薛培便已伸手掐住她下巴,蛮横地将人扯向自己,仰头封上她的唇,撬开齿关,发了狠地掠夺属于她的一切。
薛培双眼紧闭,像过往那样去寻她的舌头,或舔吸或啜吻,忘我地纾解胸中郁痛。
沐攸宁不紧不慢地回应着,任耳边呼吸声如何地重,自始都张着嘴任他肆虐,偶尔才以舌尖追上去,缠上去,挑逗过后又退回原地,引得人心痒。
她的游刃有余无疑于架在薛培脖上的钝刀子,彷佛嘲笑着他的无能,再如何追赶都无法据为己有。
事实亦如是。
正如无法打捞的天上月,再不甘也只能看它高挂夜空,故薛培才会气愤至此,憋屈至此。
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报复,薛培忽地偏头在她唇瓣咬了一口。
“嘶——”
尝到腥甜,薛培便停了动作,定定地望着她:“你从来没把我放心上,我知道。”
“我不在乎,只要我还在,那些人就近不了你身边。”他边说边加重手上力度,直将她下颌压出绯色:“可是,才过去几天啊?”
“阿宁,你不能这样无情。”
沐攸宁没想到他竟会气成这个样子,握着匕首把绳子全割断,有点无奈地摸了摸被咬破的地方,问:“罚都认了,还生气?”
薛培终于现出笑意,他松开沐攸宁下巴,指腹点在她唇上的伤口,将朱色均匀抹到自己的嘴唇:“想得美。”
“真小气。”
沐攸宁听他语气已和平常无异,敷衍两句,趁势扯了扯捆在木伐的绳子,让辛沰将他们拉回岸上。
薛培望着岸边愈渐清晰的身影,心中醋意又现。过了一会儿,似连说话都泛着酸味,道:“我先打他一顿,若肯跪下求我容他做小,倒也不是不能留。”
沐攸宁干笑两声,想起辛沰的体型,便是不还手也未必会输,更觉好笑,遂回头道:“可以一试。”
守在岸边的覃瑶一度以为薛培死定了,嚎哭几回,辛沰好说歹说将人哄好,没想到两人再见面时,她又哭得一塌糊涂。
沐攸宁忙掏出天珠问清事情始末,让薛培亲手将天珠绑到覃瑶的发辫。
暗色将视觉变得模糊,晃眼间她竟觉得覃瑶和薛薏真有那么一两分相像,只是她没把话说出来,让他们安静地聊了一会儿,就赶着在天亮前将覃瑶送回家去。
离开前终是放不下心,沐攸宁向薛培和辛沰简单介绍几句,随后两耳一闭,默念啥也听不见,飞也似地往村里奔去。
意外的是再回来时,那两人气氛和睦,丝毫不是她以为的刀枪相见。
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互相又承诺了什么,至少双方不吵不闹,她就乐见其成,未有追问个中情况,安安心心地朝霜天阁出发。
几人重回山上,因结界被破,先前不受控的感觉已全然消散,沐攸宁执意要走的那条近路也总算现于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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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取易经革卦自行解读︰“革,已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