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知道翟丰茂狡猾,国际刑警那边也没有消息,半年前又让他逃了一次。”周康安沉吟,“张实那个案子,有两个人已经出狱了。”
“那几个都是小喽啰,跟我搭不上关系,我现在还开着张实那辆车,不可能就这样冲我来。”
“谨慎点总是没错。”
当然应该谨慎点,他孤家寡人没事,苗靖还在外面。
翟丰茂在云南边境有毒品工厂和兵工厂,虽然在逐步退出经营操控,但这些年也全靠各地的投资产业进行财富洗白,他的手段只手遮天,保护伞根深叶茂,属于跺跺脚就能地震的人物,藤城有不少公职人员和警务人员都已经被他招至麾下,这个案子由公安厅直属指挥,启动时间隐蔽而漫长,周康安当时和同事负责案情,正愁没有机会打入组织内部,谁知道撞见了陈异。
十几岁的年轻人野心勃勃又胆大妄为,陈异起初也只是想隔岸观火,借着警方的春风把张实手底下犯过事的人捅出去,以翟丰茂的能力,当时出入夜总会的人物非富即贵,彻底倒台没那么容易,后来他被翟丰茂看中进入涉毒交易,总要做点事情来表示胆量和忠心,陈异知道这种事最后的命运大概率就是送死或当替罪羊的份,几经思量后,为了自保,他才跟周康安联系上,当起了污点线人。
翟丰茂的组织上下严密,各人家中底细都被摸得一清二楚,那时候苗靖已快高考,她肯定要走,最好找个千里之外的学校,众所周知陈异和她没什么大关系,两人相处也是淡薄,陈异向来懒得提起她,偶尔一言半语也是满不在乎,苗靖走后,他就再没什么后顾之忧。
真正没有回头路可走,就是苗靖报警,陈异雷霆大怒那次,苗靖那时候涉世尚浅,误以为他吸毒打电话报警,但那次其实是有意被安排的一次试探,翟丰茂在各路都有眼线,要是顺着这件事的后续,陈异进了派出所,或者苗靖说出点什么,那他和苗靖都完了,陈异在最后关头打了个电话给周康安,周康安十万火急,暴露了警方安插的一个卧底,把事情拦下来,陈异这才彻底和周康安对接上,成了扳倒翟丰茂的一根隐线。
随着保护伞的倒台,张实等人也跟着日暮西山,翟丰茂早早收到风声逃往了缅甸,警方故意放开了几条漏网之鱼,这里面也包括陈异,陈异追着翟丰茂的脚步而去,在金三角找到翟丰茂,那时候翟丰茂没待见他,枪弹碎片擦过陈异的眉心,陈异面色惨白,血流如注,却还定定站着。
陈异留在翟丰茂手底下当个小喽啰,摸底他大本营的毒品和军火生意,这个大本营最后被缅甸军方端掉,翟丰茂逃到东南亚腹地,陈异悄悄撤回了藤城,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台球厅的起火案怎么来的?陈异直觉不是翟丰茂,半年前他还去过一次云南,是听说翟丰茂回到金三角,陈异不知道自己身份有没有暴露,铤而走险过去看看,最后也没见到翟丰茂的影子——要是他暴露,以翟丰茂的个性,亲自动手或者□□,要么是一枪毙命,要么死状凄惨,不可能放火烧台球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这场火没出大事,本来也不需要刑警队介入,周康安怕事有蹊跷,还是小心翼翼处置,把台球厅已经烧毁的监控拿到司法鉴定所进行司法鉴定,奈何台球地盘大,有好几处死角,而且当天人来人往,已经在逐个排除,眼下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起火之前,陈异也的确没察觉身边有什么异样,也许有什么异样,但他一颗心全被苗靖抓得死死的,全然忽略了?
周康安一走,苗靖进来,坐在病床边把切好的水果递给陈异,他两条手臂都有烧伤,缠着绷带不方便动作,不知道痊愈之后会留下什么样的伤疤,苗靖眼里有些落寞哀伤。
他看着她那双漂亮明眸,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的是翟丰茂或者张实身边人报复他呢?
只要翟丰茂不死、不归案,他就一直没办法尘埃落地。
陈异喑哑开口:“你不去公司上班?”
十几天了,她寸步不离守在医院,半步也没离开过。
苗靖淡然道:“我把工作辞了。”
“辞了也好。”他垂眼,缓声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藤城?”
苗靖愣了愣,放下水果叉:“怎么?”
“要走早点走吧。”陈异平静道,“你回藤城这几个月,也折腾够了,又跟着我在医院呆这么久,我累你也累,回去吧,我明天让波仔过来医院守着,用不着麻烦你。”
他阖上眼,静静躺在病床上休息,苗靖看他呼吸平缓,悄悄退出病房。
台球厅的失火是从垃圾桶引起的,旁边就杂物间和小仓库,大家推测是有人抽烟,虽然明令禁止,但球厅抽烟的人多,随手扔个烟头,悄无声息烧起来,也能酿成大祸。
周康安再来找陈异,带了一些新讯息,那两个刚从监狱里刑满释放的犯人出了监狱,已经不知去向,台球厅监控探不到的死角,有模糊人影在玻璃墙镜里一掠而过。
陈异蹙眉。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些恩怨摩擦谁也说不清。
“要我说,真是原先那伙人,那谁也拦不住,干脆我大摇大摆再去趟云南,你们跟在我身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比现在搞刑侦手段破案好。”
周康安摇头,顺便说起火灾前几天的赌球举报,出自涂莉之手,但陈异笃定不是涂莉,她虽然对台球厅门儿清,但压根干不出这种事来。
两人在病房里聊了会,周康安又悄悄出去,却在病房外被苗靖喊住。
苗靖其实到现在才知道是他是市刑警大队警员,在高三那年,周康安明里暗里帮过她好几次忙,她的户籍和档案迁出都是周康安帮忙的,后来陈异失联,苗靖也给周康安打过电话报警,周康安温声安慰了几句,后来说陈异去了外地,轻描淡写几句话就结束了这件事情。
“周警官。”
“苗靖?”周康安看到苗靖挺高兴的,“回来半年了吧?”
“您知道我回来了。”
苗靖问的也是台球厅失火的事情,问是不是人为纵火,周康安解释说情况不明,目前还在调查中,苗靖认真听完他说话,最后问周康安:“周警官,陈异他是坏人吗?”
“你怎么这么说?”周康安笑道,“你觉得你哥是坏人?”
“能跟警官打交道的,一般都不是好人和普通人。”苗靖眼眸澄透望着周康安,“他是坏人吗?”
周康安笑呵呵了两声:“要真是坏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不抓吗?”
“知道了,谢谢周警官。”
周康安走后,苗靖抱着手倚门看陈异,他躺在病床上,长久偏首看着窗外,不知沉思些什么。
苗靖走进去,拎开自己搁在角落的包包,趁陈异没注意,从里头翻出自己的手机,轻轻摁关录音键。
陈异再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藤城,年底了,各地人员流动都比较复杂,他计划着出院,也催促苗靖早点离开藤城——身边人那么多,的确不需要苗靖再留在他身边。
“为什么总是要我走?”她手里捏着把水果刀削苹果,淡声问他,“你怕什么?”
“没怕什么,总觉得你回来不太吉利,而且你工作都辞了,留在这里做什么?”
苗靖颤了颤睫毛。
她慢悠悠停下手中的动作,把苹果搁在床头柜,用纸巾慢慢把苹果刀擦拭干净,眼帘一掀,双目冷清如雪,抿着樱唇,慢慢把水果刀递到陈异脸颊,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肌肤,染了点寒意。
陈异讶然挑眉,扭头看她。
苗靖眼里冷静阴翳,纤细的手腕施力,尖锐的匕尖紧贴俊冽脸颊,陷入蜜色肌肤,一点微微的痛感刺破皮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