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缓了这么两天,两人都接受了这个现状——魏明珍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都不出门,陈异肆无忌惮在家抽烟玩游戏,吃的都是外卖,主要是陈异吃,扔一点给苗靖填肚子,让她不饿死,除了洗手间,不许她走动到他视线之外,苗靖只能睡在沙发上,睡了几个晚上,不知道是被浓烈的烟味熏着,还是被惊吓打击得心力交瘁,发起烧来。
她从小体质就好,极少生病,这次发烧来得突然,浑身热烫烫的,恹恹无力闭着眼睡觉,陈异吃东西她也一动不动,蜷在沙发里背对着他,偶尔起来喝两口水,又躺下睡着,就这么熬着,陈异偶尔瞟她一眼,看她缩着藏在沙发里,黑发蓬乱,眼眶深陷,不像是假装,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只是苗靖一声不吭,他自己心情烂透,也不管她,只顾自己吃喝玩乐。
苗靖一整天没吃东西,陈异路过客厅,看她挪了个睡觉的地方,纤细的手脚摊开,垂在沙发边缘,脸颊贴在沙发上,清丽五官皱得紧紧的。
他走过去看两眼,看她没动静,又走开,在茶几上敲出点声音,苗靖毫无反应,只是微微吐了口气,无意识圈起胳膊挡住自己滚烫的脸庞,陈异一只手不耐烦探过来,在她额头碰了碰,犹豫缩回去。
“苗靖。”
苗靖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蠕动身体蜷成一团,往沙发角落里挤,闭上眼继续睡。
瘦弱肩膀轻轻起伏,虚弱呼吸沉重急促,长长短短。
“真他妈麻烦。”陈异嫌弃皱眉,去附近药店买了点退烧药,扔在茶几上,踢沙发:“苗靖。”
苗靖微弱哼了声,嘴唇干裂黏住,动一动,也没把嘴皮子分开。
他叉腰站着,看她毫无动静,粗暴把苗靖从沙发上拽起来:“起来!哑巴了是不是,不会说话?”
人昏昏沉沉被他拎着,她手指柔软冰冷,脸颊却是滚烫如火,苗靖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皱着细眉,半睁着眼睛不说话,任凭他把她推搡扔在沙发,陈异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一把药丸,阴沉着脸:“吃药,别装死。”
她把药丸全都咽下,又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水,唇色鲜润了点,苍白虚弱的脸色也有了点精神气,陈异看着她,冷冷嗤笑一声:“装什么可怜,装可怜有用?魏明珍要是不回来,你就算死了也没人管。”
苗靖眼眶被体热烧红了,眼睛里也都是血丝,迟钝眨了下眼。
药效发挥,她又睡了一觉,睡醒好了些,只是仍半死不活趴在沙发上,陈异面色沉沉走过来,扔了个外卖粥盒在她面前,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声音冷淡:“算是扯平了。”
他说的是好几年前,他被陈礼彬揍得躺在床上,苗靖半夜给他的那杯水和那碗鸡蛋羹,今天……扯平了。
两人在家整整呆了一周,魏明珍的电话依然关机,不是关机,而是已经彻底打不通,号码被注销,也没有电话再主动联系苗靖——陈异当着苗靖的面打电话给各种的小混混式朋友,满城找魏明珍,找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以前是做生意的,后来赚些旁门左道的快钱,这回真的是跑了,男人家里的家底全都卖空了,找他的父母亲戚去问下落,都没有联系上。
两人早就约好,拿着陈礼彬的那笔钱跑了。
苗靖听着消息,脸色早就麻木僵硬,一滴眼泪,一句哭声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想,只想回学校上课,她初三了,课业很吃紧,她不想留在家里,看着陈异狠戾阴鸷的目光一遍遍在她身上滚过。
陈异讥笑:“回学校?你做什么梦?”
苗靖抱着膝盖,幽静的眼睛默默注视着他,轻轻吐出几个字:“李老师,是我的数学老师,他还说起过你……”
他初中三年的班主任,为他收拾过不少烂摊子的李老师,一直留任初三,这年也兼任苗靖班上的数学老师,苗靖听他在讲台上提过陈异,说他以前教过一个聪明过人的学生,上一天课抵过他们上一周,可惜因为家庭原因,最后还是没有走到正路上来。
陈异瞳孔猛然一缩,也怔了许久,最后僵着肩膀站在她面前,神色冷淡,让她滚。
他找人专门在学校盯着她,他不信魏明珍就这么扔下苗靖不管了,每周末把苗靖拎出来,盘问她魏明珍的消息——整整一个月,苗靖呆在学校寸步未离,没有找过任何人,也没有人接近她,没有过任何消息。
两个月后,陈异的耐心告罄。
钱当然是好东西,能挥霍陈礼彬的钱固然痛快,但陈礼彬不死,他也没指望这些,没有就没有,这辈子他跟陈礼彬也再没关系了。
“你也真是遇上一个好妈,就这么把你扔下了?连问都不问一句?”陈异看着越发削瘦冷清的苗靖,面带残酷微笑,“一个拖油瓶,拖来拖去随便乱扔,也是,哪有钱来得重要,跟野男人跑出去快活多爽快……你千万记清楚了,是魏明珍不要你,跟我陈异可没关系。”
苗靖紧紧抿着唇,扭头不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幽幽的、深深的。
“滚吧,以后你爱去哪去哪,爱怎么样怎么样。”陈异耸耸肩膀,一锤定音,“我跟你,不认识。”
他也不管了,这对母女,跟他彻底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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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异不管苗靖,学校里那些盯梢她的人也没有了,苗靖偷偷给魏明珍打电话,电话的确已经注销,她完全联系不上,不知道魏明珍在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
幸好学校开学的时候,魏明珍给苗靖多留了三千块钱,当初魏明珍留钱的时候,怕是以防万一,指不定苗靖哪天要花上。
苗靖靠着这笔钱,应付学校各种缴费,管自己的伙食费和生活开支,日子一直拖到十二月份,手上剩的已经不多了。
魏明珍终于联系过她一回,还是通过苗靖的班主任,给苗靖留了个座机号码,让苗靖回拨过去。
苗靖打通那个电话,听见魏明珍的声音,眼泪从眼眶滚滚而下。
“妈……你为什么一直没找我?”
“我这边也有些事,忙得应付不过来。”魏明珍声音模糊,“而且你手上有钱,生活又能自理,陈异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我还是放心的……”
魏明珍觉得苗靖和陈异的关系不会太差,两人从小住一个房间,也没闹出什么矛盾来,也还记得那年苗靖为陈异讨要生活费,陈异虽然面对苗靖不做声,但态度也不会太差,再说,苗靖性子那么柔顺懦弱,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错处也没有。
丝毫没有想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在这种局面下要如何自处脱身——也许想过,只是这些忧虑被下意识的忽略、被稀释,正如苗靖这么多年的生活处境,轻描淡写,随波逐流。
苗靖涩涩咽了咽喉咙,咬着唇壁,摁住了眼角的泪花。
魏明珍问苗靖,陈异那边情况怎么样?她这几个月担惊受怕,就怕陈异报复或者报警,所以行踪藏匿得也很深,丝毫没敢往外泄,苗靖把知道的都说了,她一直在学校,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陈异,也没有听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魏明珍彻底松了口气。
“手里还有没有钱?”
“还有八百块……”
魏明珍报了一个沿海小城市的名字,说自己在那边和男人在一个小镇上做生意,让苗靖买火车票,坐某列车过来。
“那我念书怎么办?我能上学吗?妈……我还有半年要中考了。”苗靖声音渺渺,“有地方让我念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