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蛾敛,玉指寒。【1】
再想想御膳房那没加绒垫子、透着冷意的椅子,沈陆离当下就在心里拍了个板:明天寻个机会,给御膳房多送些防寒的东西,连炭火也要多加一些。
否则,若是容娇染了风寒,那得多难受呀。
感冒者需要忌口,容娇定然是不乐意的。
容娇欢喜地数着菜名的样子还留在沈陆离的脑海之中。
若是被忌了口,那双总是流淌着明媚笑意的眉眼,必然会变成委屈巴巴的模样,只等着有好吃的来哄。
沈陆离这样想着,不免失笑。
不想盛长福耳朵极尖,当下就轻叩了叩门板:“皇上,您可是有事吩咐?”
沈陆离瞬间就收了面上的笑容:“朕正在睡觉,无事,勿要扰朕。”
盛长福隔着门板听,只觉得沈陆离的嗓音格外低冷,莫名有股子杀气在里头,不由打了个寒战,讷讷应下。
随即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嘀咕道:“真奇怪,我分明听见皇上的笑声了……”
盛长福的徒弟小盛子啥也没听到,向盛长福哈腰笑道:“指不定是师父这一天劳累了,听错了呢——要不师父您先去歇一歇,这上半夜由徒弟我来守着吧。等天快亮了,我再喊您?”
“这也好,师父我年纪大了,倒是辛苦你了。”盛长福叹了口气,认同了小盛子的话,拍了拍小盛子的肩,便甩着拂尘暂去歇息。
“陆离,美玉也。”
平复了笑意,沈陆离耳边又自动回响起容娇的话语。
微微侧一侧脸,便触碰到放在枕边的那枚福字连锦香囊。
沈陆离心口微微一窒。
不论是沈陆离这个名字,还是这枚有些旧了的香囊,都是他生母给他留下的念想。
沈陆离清晰地记得所有关于他生母的一切信息。
他的生母,不是旁人口中“勾.引圣上的宫女钟氏”,而是一名温柔良善、喜好读书的藏书阁女史。
从前,他也只认为“陆离”二字是美玉的意思,是生母对他美好的祝愿。
然沈陆离年岁渐长,也知晓了“陆离”的另一层意思。
若是“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2】,那陆离便是来形容长剑之低昂貌。
如今朝堂纷乱,冯家专权,一眼望去,竟一半都是攀附世家、结党营私之徒。
沈陆离不由衔齿:他已然亲政,将来必会清除这些朝廷乱象。
便如长剑出鞘,所到之处皆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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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被合上,遮去沈陆离如松般的背影。
容娇不由抬手,捂了捂自己有些发烫的面颊,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欢喜:今日她亲手做的羹汤得了旁人的夸奖,真高兴呀。
不过,外头的宫灯熄灭了许多,沈陆离他恐怕没那么容易瞧见路。
若是摔了,那可是不好的。
容娇快速翻找了一通,只在墙角的柜子里找到了几根蜡烛,并未找到灯罩,便歇了要出去送一送沈陆离的心思。
再者……她独身送了沈陆离,要是被那等爱嚼舌根的人看到,估计要传出许多不堪入耳的谣言来。
容娇自己倒无所谓,毕竟她清者自清,她的朋友们也绝对会相信她。
但沈陆离不一样,他刚刚入宫做事,可不能有这样不好的开端。
容娇这样思量了一番,便将蜡烛点上,站在窗内为沈陆离照明。
透过微开的窗棂,容娇目送着沈陆离远去。
直到沈陆离挺拔的身影融在黑暗之中,容娇才离开窗边,转而检查起御膳房的角角落落来。
在御膳房值夜班,不需要辛苦地熬一整夜,等打更声响起后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因为打更声响后,后宫的主子们基本都睡了,也就不会有主子心血来潮吩咐御膳房做夜宵了。
容娇确认完御膳房所有东西完好后,便锁好门窗,裹着白术留给她的小披风,轻手轻脚回了小屋里。
白术睡眠浅,纵然容娇已经将声响放得极轻,还是有些惊醒了白术。
“容娇,你回来了?没碰见什么事情吧?”白术裹着被子,迷迷瞪瞪地说道:“我给你放了个汤婆子在被窝里头,小心别碰翻了。”
容娇向白术轻声道了谢,随后便脱了外衣上床准备入眠。
脑中很自然地想起沈陆离的那一句“回见”。
沈陆离的声音如古埙般温厚低沉,说这话时,嗓音中带着轻浅的笑意。
便是沈陆离,不但夸了她的疙瘩汤,还用春雨般和润的言语行动,叫她从被江尚宫拒绝的伤心中脱离了出来。
容娇抱住了软绵绵的被子,将头埋在里面,听见自己欢快跳跃的心跳声,努力将自己的心思分出去。
唔,下回见面,得做个更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