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如意站在他肩上问。
沈岐远垂眼:“圣人疑心很重,我现在去他面前不管说什么,他都一定会怀疑。”
甚至有可能先告诉普华,那可就是打草惊蛇了。
如意歪了歪脑袋:“我倒是有办法。”
沈岐远知道她的办法,妖怪么,能入梦摄魂,但这样的法子对凡人是有一定伤害的,他作为神仙,并不能走歪路。
看他沉默如意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当即翻了翻眼皮:“普华都入梦蛊惑君主为他修神像供奉宗庙了,你还同我计较这个。”
说罢,从他肩上飞了出去。
“如意。”他往前跟了两步,张手想拦,谁料后者突然出手,污黑的妖气猝不及防扑过来,将地上整齐的宫砖侵蚀成嶙峋的黑洞石。
他止住了一瞬的步子,再抬头,那喜鹊就已经没了踪影。
宫内满是防妖的水门,哪里是她能乱闯的?沈岐远有些急了,翻手捏诀将地上的砖石恢复如初,又急忙扩大神识,搜寻她的去处。
“沈大人。”刑部的卓大人从另一处过来,看见他便道:“竟在这儿碰见您,也是巧了,正好圣人让我与您共议宁远侯府之事,这便一起过去吧。”
沈岐远僵硬地把捏诀的手藏回衣袖,犹豫道:“我还有些别的事。”
“我的大人呐,哪有什么事比圣人传召还重要的。你可忘了上回不接传召,圣人发了多大的火?”卓大人连连摇头,伸手拉着他就往前走,“为臣之道,切忌恃宠而骄啊沈大人。”
提起这事,沈岐远眉心倒是抽了抽。
以眼下的形势来看,上回那突如其来的召令就解释得通了,普华想用圣人拖住他,好让柳如意在幻觉里杀尽所有押解粮草的人,再让他去诛妖。当时的他在普华看来是深爱着柳如意的,没有什么事比杀了自己的爱人更容易走火入魔的了。
普华不想让他上九重天,甚至想毁了他。
为什么呢?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仇怨。
普华的算盘是打得很好的,控制人间帝王,既能间接控制他,又能得到足够多的香火用于修炼。没人敢轻易去查当今圣上,就算是人间青神的他,也有诸多禁忌。所以无人会拆穿他这违反天条的行径。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跟柳如意重新站在一起。
黑白交错的翅膀在宫墙上展开,如意避开一道又一道的水门,径直落在了御书房的飞檐上。
即便少了一魄,她也是只厉害的大妖怪,这些人间的水门阵还是太嫩了些。
潇洒地拂了拂爪子上的小伤,如意往屋檐下扇起一阵风。
帝王正在御书房里沉怒地道:“谁允许宋枕山去的九河?竟是抵达之后才给孤修告罪书来,还把孤放在眼里吗?宁远侯也是个不堪用的,眼瞧着机会来了他偏惹出事来,叫言官抓住把柄,孤如何能委重任于他。”
正说着,风一拂,突然就打了个呵欠。
御书房里的内侍见状,连忙劝道:“已是多日不曾安眠,圣上须保重龙体才是,且歇一歇吧。”
“不行,孤还传召了……”越说声音越小,帝王只觉得眼皮千斤重,没一会儿就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如意在书房四周落下结界,毫不留情地侵入了他的梦境。原以为这样一个喜欢和稀泥的皇帝,梦里应该是酒池肉林。
谁料大雾散去,竟是一片金戈铁马之声。
“孤有生之年,必踏破大夏国门,收复大乾河山,令百姓安居、国士安魂!”
“随孤冲阵!孤所在之处,便是尔等王都!”
“禾阳,对不起。”
如意停在高处,讶然地看着这一切。
这不是当今圣上能做出来的事,他恐怕只能在梦里才能这般英勇无畏,甚至能直视自己的过去。
乾安帝赵尔扬,婕妤之子,幼年不得宠爱,八岁之后方得势,凭用命换来的功绩为朝中臣子所推崇,坐上东宫太子之位。
可饶是如此,先帝依旧不喜他,甚至在临死之前还有了改立太子的心思,连夜召了重臣进宫,要重新拟定遗诏。于是赵尔扬终于起了反心,重兵围宫,杀了当时在宫内的五名皇子以及妃嫔皇后,跪在先帝床前强行送他殡天。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朝中的重臣名流抵制,手握重权的十余名大臣纷纷请辞,留下了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又恰逢大夏侵犯边境吞噬国土。
当时的赵尔扬即使穿上了黄袍也是狼狈不堪无力回天,幸好有护国长公主禾阳的一力支持,才顺利南下建都,重新称帝。可惜禾阳长公主与夫婿一起战死在了九河边上,没能再回临安。
如今的乾安帝已经坐稳了皇位,大乾也是贸易繁荣百姓富裕,他开始惧怕手握兵权的人,开始防备有能力的武将。他怕自己当年逼宫的情形在这临安城里第二次上演,所以宁愿一次次割城赔款,也不愿在大战之中再立起一面帅旗。
他只敢在梦里偷偷地想,如果大乾能打一次胜仗就好了,如果能完成禾阳的心愿,将九河以北的土地收回来就好了。
梦境一转,他跪在宗庙神像之前喃喃许愿,愿以人间鼎盛香火为偿,换大乾百世安稳。
这样的代价自然是不够的,他听见神像说,要将自己的一滴血放进燃烧的香烛之中,大乾才能十年内都无战事。
赵尔扬大喜,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照做。
堂堂帝王,在神仙面前竟也像个好骗的小孩儿。血滴落进香烛里,冒出一缕红色的雾气,他满脸开心地笑着,朝神像磕了三个头。
目光抬起来的时候,普华神君的石像似乎对他微笑了一下。
如意看得抹了把脸。
她自帝王梦境里俯冲而下,化成一只凶狠的狼妖,从石像里挣扎而出,朝帝王张开了血盆大口:“心愿达成,你的三魂七魄都归我了。”
第157章 水门抓住了一只妖怪
乾安帝被吓得直接坐了起来,额上冷汗一层层往外冒,手摸索着抓住了枕边放着的辟邪玉把件,牢牢握了一会儿才定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