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的心口骤然绞痛起来。
秋风从车外呼啸而过,她回了神。
“原来我等不到青神,是因为我做过坏事。”
沈岐远有些没听懂:“什么?”
撑开车窗,她长眼艳红地睨向他,嘲弄地道:“原来被凡人世代供奉的青神,普渡的也不是所有苍生。”
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沈岐远撑着车辕跳上去,打开了车厢。
如意毫无预兆地就朝他出手。
沈岐远眼疾手快地接她一招,反手将车厢门合上,又朝外头的人吩咐:“去发放东西。”
外头的人忙着应付那一大群孩子,没人注意到车里的异常,只纷纷应是。
沈岐远抿唇拆开她的手刃,动作爽快利落,可她一连出了十几招,越出戾气越重。
他皱眉,手上放慢一瞬。
如意立马一掌拍在了他的肩上,力气之大,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动静。
沈岐远撞在了车门上,背抵着门滑坐下去。
车厢里奄奄一息的孩童有些害怕地呢喃起来,如意冷静了些,猩红的眼眸慢慢恢复了黑白。
她抿唇,略显僵硬地挽了挽自己的耳发,垂眼按向那小姑娘的额心。
沈岐远动了动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如意听见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一时认错人,还请大人担待。”
青神百年一换,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不该迁怒他的。
沈岐远气得笑出了声:“将我伤成这样,说一句担待就罢了?”
“以大人的本事,自己疗伤片刻就好了,难道还想讹我不成?”她嘀咕。
疼得额上渗出冷汗,他哑声道:“你以为谁都是你,不用守着规矩。”
怀里的小姑娘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只是睡了过去。
如意放下她,心虚地凑到沈岐远面前,伸手想替他疗伤。
沈岐远躲开了她,恼道:“你我水火不容,你动手它只会更糟。”
也是。
她挠挠头:“那怎么办啊,这儿又没有大夫。”
“能怎么办,生受着吧。”他闷哼一声,“也不是很疼。”
说是这么说,嘴唇却都白了。
看得有些过意不去,如意干脆自告奋勇:“你歇着吧,我替你去看着他们发东西。”
沈岐远摇头,倔强地下了马车。
“哎。”她跟着追上去,左右凑着与他道:“你这走着不是更疼么。我去看着就行,就那么几车东西,发不了多久。”
他置若罔闻,一路走到了紫帽们堆东西的棚子下头,许是太疼了,肩胛都有些颤抖。
她连忙上去,想骂他倔,又心虚得开不了口,只能跟个小丫鬟似的将他搀着。
领东西的孤儿们已经排好了队,周亭川在一一核对然后发放。
如意抬眼,就发现很多排队的都是刚刚在欺负人的孩子。
她皱眉欲言,目光却扫到了排在最前头的孩子。
七八岁大,没穿上衣,皮肤黝黑,瘦弱得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他拿到一袋黍米,刚抱进怀里就看见了背后伸过来的一双双贪婪的手。
这小孩儿立马往旁边一跳,弓着背,学狗一样呲着牙,一副凶狠要吃人的模样。眼瞧着旁人都被他吓退,才小心翼翼地抱紧东西,一步三回头地拼命往前跑。
跑得急了,还踉跄着摔了一跤,但丝毫不知道疼似的,爬起来就继续跑。
如意看得沉默了。
“这一个村子有三百五十户人家,有六十七户兵孤,能活到成年的幼孤不超过五个。”沈岐远轻声开口,“他们睡不了好觉,因为总会有人翻墙来抢他们的东西。他们每日也都会有打斗,有时候为了一口面,有时候为了一件衣裳。”
不是他们想作恶,是不把别人打死,自己就会被打死。
如意怔忪:“有朝廷的抚恤尚且如此,那不是兵孤的孤儿呢?”
沈岐远转头看向她,认真地问:“你觉得呢?”
不是兵孤的孤儿马车里不就有一个么。
如意顿了顿,皱眉垂眼:“旁人也就算了,你难道对这样的情况也能见死不救?”
“我说过了,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那还当什么神仙。”她嗤之以鼻。
沈岐远没解释,只痛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