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归笑起来，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齿：“我啊？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想要找你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鸱枭星盗团这次的战利品……或许还有你们掌握的航路图？”

羿融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女人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托腮，脸上仍然带着纯洁无害的笑容，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过分的要求。

“你是军部的人？”

“都说了我是个普通老百姓啦，军部可是你们的盟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燕行归义正辞严地说道。

“那你可真是个贪婪的老百姓。”羿融讽刺道，“说是交易，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我能给你的可不少，比如……你看这个怎么样？”

燕行归手一翻，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徽章就出现在她手中。上面刻画着一座矗立在星空下的高塔，高塔顶端有一个双手举起像是在用力托举着天空的人。徽章的造型精美，又是纯金制成的，如果在三百年前的蓝星上，一定会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工艺品。

只不过，在大开拓时代之后，人类已经发现了许多黄金富集的矿星，黄金工艺品在现在已经不值钱了。

只是，在看到她拿出的徽章时，羿融的眼睛却猛然睁大。他不顾自己还被捆着，猛地向前一冲，怒吼道：“还给我！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哦，你的东西？”燕行归笑容淡了下来，“我很好奇，一个普通的星盗手中，怎么会有当年利川军团长获得的特等高塔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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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旧星历的时候, 星盟颁发的勋章里比较重量级的一共有三种。

给奋勇杀敌的长城勋章，给孤身立奇功的繁星勋章，还有给虽然没怎么上过战场，却也为星盟做出不可磨灭贡献的高塔勋章。

勋章都分级, 和现在燕行归杀几个星盗帮助抓个养虫团伙都能拿章不同, 那时候的勋章是实实在在要拿命去拼的。特别是特等勋章, 据燕行归所知，拿过特等勋章的人里面，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死了的，特别是特等高塔勋章的, 多半都是在岗位上干到累死才死后追授的。

金色的奖章在燕行归指间闪耀着令人心动的光芒，她慢条斯理朝着愤怒看着她的人解释：“整个黎明时代, 拿到特等高塔勋章的一共有五个人, 不过拿到之后还活着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第二军团长奥尔德里奇.赛西尔, 还有就是第四军团长利川。赛西尔家的勋章我是见过的, 那么，你这一个又是哪里来的？”

“和你没关系，还给我！”羿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抢东西。

燕行归一脚就把他踹回去了，继续不紧不慢地给这小子补历史课：“利川当时率领的第四军团, 算是军部的监察部队。你们现在总说黎明时代有多么好, 可人类这种生物吧, 在礼崩乐坏的年代，就总有些人喜欢搞点事情出来。表面上看起来，虫族战争只是人类一致对外的团结战争, 可实际上, 上百年里, 人类内部争权夺势的斗争从未停息过。如果没有利川在，可能战争没有胜利，人类内部也早就土崩瓦解了。”

燕行归说着，思绪也随之回到了自己上辈子的那个年代。

那时候的人类内部，其实是分成了很多派系的。有主张全军出击摧毁母巢决一死战的，有主张抛下蓝星建造星舰整体迁移的，还有什么都不主张、暗戳戳给自己捞更多好处伺机另立中央的，还有明目张胆举大旗反对星盟的反叛军。派系斗争愈演愈烈，到了旧星历3260年左右，第四军团正式成立了督辖部门，开始负责对整个军部进行肃清。

利川是在3270年接手第四军团长的，基本算是临危受命。他上台之后，很是整治了一批人，直杀得刑场上血流成河，整个军部人人自危。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类似督辖、清剿反叛军之类需要对同胞下手的脏活累活就全部落到了第四军团头上。利川手段酷烈，他的手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放眼整个军部，几乎找不到一个喜欢他的人。

燕行归也不喜欢他，可她也清楚，必须有人要做利川这样的工作，他可能直接牺牲了自己身为人类的底线，可却挽救了当时几乎摇摇欲坠的星盟。军部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利川才获得了特等高塔勋章。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却包含了很多历史上没有详细记载、只有经历过的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她看到羿融脸上闪过震惊和羞愧，一双眼睛仍然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金色勋章。

燕行归看着他，慢慢开口：“我不明白，为什么利川的后代，会加入了最早由反叛军创建的星盗团？你不知道利川和反叛军的关系吗？”

“……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

羿融终于停止了挣扎，他的目光移到了燕行归脸上，那张和故人有七分相似的脸上挂满了嘲讽。

“是我自愿在这里的吗？当年是我加入反叛军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对我妄下论断？！”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燕行归平静地说道，“说吧，告诉我为什么利军团长的后代会变成星盗团长羿融？”

这也是她最不能理解接受的地方。她没指望当年所有战友的后代都是赛西尔三姐弟或者姜思忧那样的栋梁之材，可至少也得是殷天阔和姜牧禾那样在各自领域生活平静的普通人吧？利川当年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好汉，他的后代却跑去当星盗了，这算怎么回事？！

羿融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很久没人再跟他提起利川这个名字了，那些他努力以往的回忆像是破碎的照片一样在他脑海中一块块浮现，最终拼凑起一段算不上愉快的往事。

他怎么会不知道利川？

黎明时代第四军团长的照片挂得满星网都是，他自己的脸又和利川如此相似，羿融当然会对利川感兴趣。

羿融从一出生就在鸱枭星盗团中，那个时候星盗团已经洗白上岸了，可在很多不怎么了解这段历史的人眼中，星盗团仍然是个不怎么光彩的名字。在他还小的时候，曾经一度幻想着自己是利川流落在外的后代，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摆脱声名狼藉的星盗团，在万众期待中回到新星盟的灯光下。他会和自己的祖先一样进入军部，众望所归地重新将利家的威名如同赛西尔一样传遍两大星系。

他跟着鸱枭星盗团到处跑，同时也花了很大心思查找自己的身世。可是到最后，查出来的真相却让他如坠冰窟。

他确实是利川的后代，只是却并不是可以荣归故里的那一种。甚至不是私生子那种桃色绯闻，他的祖先，是只要公布出来就绝对会一瞬间让利川声名狼藉的那种人。

“你祖先到底是谁？”燕行归问道。

“利军。”羿融闭上了眼睛说道，“是利川的独子。”

燕行归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查过的利川的生平，顿时惊了一下：“利军？可我记得利军在大开拓时代已经牺牲了，怎么……”

“他没死，只是为了保全利川的一世英名才对外那样说的。利军他……他投靠了反叛军，想要夺取新星盟的政权。”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羿融再次感觉到和当时自己查明真相时一样的强烈羞耻。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英雄的后代，他也确实是的，可他同时，也是那个让全人类蒙羞的人的后代。

燕行归蹙着眉回忆着。她是见过利军的，虽然不太熟，可印象里那是个沉默寡言家教又很严的孩子。看起来是有一点软弱和不成器，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直接加入反叛军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