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主又想到了自个,顾治成本就对谢欢不喜,现下这事情若是爆出去了,清河郡主忍不住捏住了袖摆……顾郎若是怀疑这事是她指使的,那要如何是好……
清河郡主几乎是瞬息之间就下了决定,本就只是一句胡话,这事决不能认。
谢欢现下仿佛发起了热,清河叫了大夫来给她诊脉,想着借由重病将她先带走,谁知大夫号了脉,讲她没发热,只是安神汤饮多了,人有些不舒坦。
屋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清河郡主到底不敢直接包庇。
事情僵持在这,明月端坐着不讲话,屋里就没人肯做头一个出声的。
钱主簿额上的汗都滴到手背上了,他心思急转,心想这事真是越搞越大发,他也是倒大霉了,一抬头,正对上了大谢氏暗含催促的眼神,只得咬牙厉声道:“谢家娘子,你方才讲的话可属实?”
这话问的,仿佛谢欢讲不属实,便不是她讲的一般。
这钱主簿也实在是不愿意掺和到这事情里来,只想着先把眼前这一会含糊过去,过后自会挪交给旁的能人查去,他不想沾染麻烦,更不想贪这个功绩。
钱主簿的声音十分严厉,谢欢像是突然醒了神,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她掐着手心,疯狂地呼气,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没事的,不过是一句胡话罢了。
谢欢觉着自个浑身都不舒坦,脑袋里什么都想不动,东西都到嗓子眼了,脑袋晕得她想这么吐出来算了。
谢欢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模样看着实在凄惨,身上出汗到脸上浮着一层水光,若不是大夫讲她没事,这屋里早有人瞧不下去了。
谢欢眼前发黑,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讲了小一炷香的功夫,喘着气,磕磕绊绊又生怕讲错了话,“我生病了……我方才……有些糊涂,我讲得都是胡话。”
谁家娘子讲胡话会讲这样的话……谢欢这摆明了就是有鬼,屋里一时没人搭腔,有人就忍不住去瞧明月。
要说这谢家三夫人,虽嫁来京城才几月,但也是个叫诸家夫人都如雷贯耳的人物。
谢三夫人貌美,这屋里就没人能在这方面讲她不好的,有头一回见她真容的,呆了好一会,这个抛开不讲,那同屋里旁的夫人格格不入的家世才是最先叫人议论的。
家世低微,且实在算不上是个体面的出身,偏偏人家有本事,嫁的好啊,从苏州那么个小地方,一跃而上成了谢家的主母,日后指不定还有大造化呢,要比这屋里所有人都尊贵。
现下虽无人敢把明月的身世拿到明面上来讲,但私下是没少议论的,这谢夫人真是命好,有点东西,前几个月那谢乘风成婚的时候,宴席排场轰动京城,背后可不少女郎哭湿了帕子。
明月此刻端着茶杯,像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旁人热切地等着她再讲出两句话来,最好是同那谢欢辩一辩,她却安安静静地端坐着,并不讲话,多看她几眼便冲你笑一笑,倒是叫看她的人莫名不好意思了,她还是一副只待大谢氏做主的模样。
众人一时觉着也是,明月瞧着就是一个品性温和的深闺妇人,至多比旁人貌美一些,她能晓得什么呢?难不成是这谢欢先前暗地里谋害过她,她还不晓得呢。不然她若是晓得了,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着,不踩她谢欢一脚?
谣言就是这样传起来的,明明同谢欢谁也没认,可这事在诸位夫人心中一转,已经同发生过没有区别了。
清河郡主跟着点头,摇着扇子道:“欢姐儿病了,有些人现下套她的话,不晓得打得是什么主意,她脑子是糊涂的,能讲出什么好坏来不成?”
那也得谢欢有话叫人套啊,屋里的人都不傻,人家设计套话是一回事,你自个兜不住,你确实做了亏心事,还能倒怪旁人不成?
魏夫人便嗤笑一声,摇着扇子不讲话。
这事情已经变味了,若是方才人人都是当笑话看的,现下就不一样了,这谢欢讲得若是真的,她先前真的险些杀过人,那她今个是不是也是因为同赵夫人有怨,这便行凶了?今个若是含糊过去,日后旁的夫人女郎不小心得罪她了,是不是也要找个没人的池子便推下去了?
众人一想只觉着背后发凉,都不肯搭清河郡主的腔。
赵夫人本同谢欢并排一人一张软椅,她方才还躺在软椅上哼哼着自个这里不舒坦,那里不舒坦,嚷嚷着要治谢欢的罪呢,现下忽然也后怕了,整个人一下就精神抖擞了,唰地站起来,把边上伺候的小丫鬟吓得一愣一愣的。
赵夫人嘴上不饶人,脚下却步子不停,直直坐到夫人堆里去了,这才觉着安定一些。
“我就说了!你这女郎小小年纪,还真是心思歹毒,莫不是原先同我有了口角,这便要行凶伤我的性命来了!”
夫人们拥着赵夫人,都问起她方才在池子边的事情来。
屋里一下闹哄哄起来,钱主簿拿了个小册子写字,现下便硬着头皮接着往下问,“小娘子,您现下讲得每一句话下官都要记录在案的,您真是口误?”
谢欢方才只讲了那一句,查都没处查,她现下瞧着也确实不太清明的模样,钱主簿往边上瞧了一眼,也并不敢去问那谢夫人。
谢欢脑袋疼得要炸了,现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疯狂地想着破局的办法,她晓得,这事情一定不能丢到她头上来,她若是沾染了行凶的名声,别提什么显王之子了,她这辈子都完了。
谢欢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忍了多少心酸,怎么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被人踢出来呢!她就该过风风光光高人一等的日子!谁也不能拦着她!
若是一败涂地了……谢欢想起便觉着浑身发冷,她偷偷地看清河郡主,只能瞧见她紧绷的唇角,她又去看显王妃,显王妃倒是对她笑了笑,态度瞧着十分地和善疏离。
清河郡主摇着扇子,勉强给她应和了一声,便别过脸去,她不想多讲,怕人也想到她身上来了。
谢欢忽然觉着茫然,眼眶都红了,现下连个给她搭腔的人都没有……谢欢又觉着自个是真的病了,她眼前发黑,身上时冷时热的,浑身的汗出了一遍又一遍,现下只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住地点头,世界都旋转起来,含糊道:“我生病了,我讲胡话,我什么都不晓得。”
屋里没人帮谢欢讲话,谢欢瘫在软椅上,便只有她含含糊糊,有些哽咽的嗓音。
明月像是瞧不下去了,叫人给谢欢倒参汤喝,边摇着扇子柔声道:“钱大人,欢姐儿素来与人为善,这屋里的人是都晓得的,遇上哪家她不是笑脸相迎?她待我也是有礼有数,从不曾给过坏脸瞧,想来我们之间并无恩怨……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欢姐儿现下这模样瞧着这么吓人,怕是真病得厉害了,方才这才讲了胡话了,现下还是先紧着今个的事情,咱们这么些人,不讲身份贵重与否,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明目张胆地要谋害当朝命妇同贵女,这事情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日后谁家还敢办宴?哪家的女郎还敢随意出门?”
明月讲得话句句在理,但是谢欢无辜,这屋里除了她自个怕是没人信,但都极给面子地点头,心里想得什么也只有自个晓得。
旁人都应声,这叫谢欢忽然找回了一点安全感,谢欢又瞧了清河郡主一眼,已经瞧不着她的正脸了,谢欢喉头哽咽,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清河突然转个脑袋,她整个人都打颤,因为清河郡主那时失了孩子,心情不好,有时候忽然就会大哭起来,在屋里发疯摔打,绝食吼叫,丫鬟下人们都围着清河郡主安慰,屋里乱的不成样子,谢欢就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看着,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谢欢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生身母亲,一个落魄局促的女人,又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接着心中又有些悲哀,这种状况下,竟然还要明月的话来解围了。
谢欢眼眶发热,不住地点头,叫自己讲话不要颠三倒四的,轻声道:“是,是的,我同谢夫人毫无恩怨,是我讲了胡话……”
大谢氏一下有些瞧不明白了,但是也没多问,只盯着清河郡主同显王妃。
清河郡主也松了口气,心想,明月是十分识相的,谢欢那一句话根本算不上证据,只是背后的含义叫人震惊罢了,明月自个都否认了,旁人再怎么想,那也只是想想罢了,都算不得真。
清河郡主心中已经感到了厌烦,对谢欢更是迁怒,不由沉声道:“谢夫人讲的是,快快将此事了了罢。”
钱主簿也不住地瞧着明月,心中觉着奇怪,但他也并不多管闲事,这些人都能自个和稀泥,他自然不会强行求个清白了,便道:“赵夫人讲,是你把她推到池子里去的,还有丫鬟瞧见了你给府中的下人塞银子,可有此事?”
参汤到了谢欢手里,她手指冰冷,滚烫的碗沿她握在手里,却一点也不觉着烫,只拿在手里不喝,脑袋疼到到要炸开了也要极力想着如何保全自身。
谢欢已经冷静下来了,她不禁看了明月一眼,她就是病得再厉害,也晓得这事同明月定有关系,不过就是不知她方才为何替自个讲话了。
谢欢呼了口气,她额上都是汗,嘴唇却干到开裂出血,眼里的红血丝瞧着极为吓人,她看着钱主簿,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口中却镇定道:“我病了,现下身子也觉着不爽利,方才脑子都是糊的,就是看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这才讲了胡话,我同谢夫人无冤无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