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谢琅玉在书房理户部的账册,他在户部领了差事,却只是挂了个闲职,这原先是太子呆过的位处,里边十个有九个都是太子党,做什么都难。
吴清源在一旁帮着理,低声道:“咱们得找机会甩出去才好,这位子敏感,有了功劳是轮不到咱们的,出了事咱们也跑不了。”
谢琅玉喝了口茶提神,低头翻着账册,都是十二司十几年的老账,看也看不出什么,道:“皇后都带病给我求官了,事情已经找上来了,明个上朝的时候,那些老臣们有话说了。”
吴清源有些发愁,道:“说说倒也无妨,就怕这里边有坑等着咱们跳呢。”
谢琅玉已经想过了,现下垂着眼睛解释道:“户部眼前不会出问题的,他们看准的是我的婚事,皇后唱了白脸,怕是要逼显王来唱黑脸。”
“明个上朝看大戏,显王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同赵家结亲的。”
谢琅玉把手里的册子理好,翻了本新的,道:“赵家结不了,那就只能换个平常一些的人家了。”
吴清源心想,若是干脆不许结亲呢?突然又想起来,太子即将有子嗣了,再不许谢琅玉结亲,那就讲不过去了,宗亲与老臣们也不会答应,毕竟十几年都讲究个平衡。
太巧了,吴清源没忍住悄悄看了谢琅玉一眼。
谢琅玉察觉到了,靠在椅背上,把册子在桌上轻轻碰了碰,叫他回神,道:“累了?先下去歇着吧,不着急理完。”
吴清源拱手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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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提亲
京城里, 第二日早朝,谢琅玉拿着笏板,穿着朝服, 静立在百官之中。
卯时,陛下讲了几件朝廷里的事情,新的一年, 调整各地的税收, 去年有遭了灾的,要单独派人去查看情况,这样的琐事,也值得几波人权衡利弊, 争来争去,半天也下不了决定……税收的事情讲完了,朝堂上安静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有个大臣站出来禀了玉门关的战报。
玉门关如今有三万大军,上个月同异族在关口大战惨胜,死伤过千人,大乾损失惨重。上个月, 陛下只要露面就没个好脸色, 现下又听人提起,不由皱眉。
这名大臣是邹太师的学生,如今的户部左侍郎何连。何连慷慨激昂地讲了前方的战报,又指出户部去年为玉门关开销银钱过了百万两,接着大声道:“陛下!臣恳请谢太师陈情!国库年年空虚!陛下同后宫皆不事奢靡, 一个玉门关吞了百万两白银!废钱事小!却屡战屡败!谢太师今个如何也要给陛下一个交代!给户部一个交代!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 朝堂上顿时议论开了, 不少人都悄悄看向谢琅玉。
玉门关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的主帅是谢琅玉的舅舅谢知,也就是谢太师的学生,无可辩驳的谢氏党人。
谢知站在文官的最前方,穿着官服,衣摆上的仙鹤动都没动一下。陛下皱着眉不讲话,谢知也不主动站出来,身后的谢氏党人也稳稳地站着。
陛下坐在高堂上,看着底下议论纷纷,他的面容叫冕旒盖住了,看不清神色。
底下的朝臣还在吵,大致分成了两拨人,一边要撤了主帅追责,连带问责谢太师,这是显王的人。一边主张不撤,边关战事瞬息万变,轻易换不得主帅,出了岔子谁担责?这是太子的人。
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谢氏一党的人几乎都保持了沉默,静观其变。
边关的战报十二月就传回了京城,太子同显王的人一直隐忍不发,今个像是攒着来了出大的,直指谢氏一党。
没一会,又有个人站出来,揭发谢琅玉在苏州有买卖名册,纵容亲眷行凶,包庇党人行贿之事。请陛下彻查。
此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谢琅玉抬头扫了一眼,讲话的这人是显王姻亲,太子老师周阁老的学生,身份敏感,往日里很少讲话的。
偏偏他这样的身份,讲起话来就十分有可信度了。
一旁的魏进举着笏板就要回话,谢琅玉微微抬手挡了一下,魏进连忙便不动了。
陛下还没表态,底下的人已经忍不住了,尤其是太子党人,像是要沿着一条线揪出更多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出来陈情。
太子妃的叔父温阁老,如今年过七十,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御阶下,举着笏板道:“臣有本启奏!臣怀疑谢氏有不臣之心!请陛下免去谢氏族人在朝中的职务!彻查此事!”
陛下看了看温阁老,又看了看谢知,道:“谢太师,你怎么看?”
谢知这才出列,他是个高挑瘦削的中年男人,穿着官服,面容清隽,神色肃穆,道:“还请温阁老仔细讲话。”
温阁老一甩袖袍,往边上走了两步,仿佛不屑与谢知为伍,扬声道:“臣有三点可表!一则,大笔军饷不知去向!谢太师有养兵蓄力的嫌疑!边关苦寒是一回事,但军饷……二则,借着盐务一事拉拢官员!行收贿赂!买卖……三则,借姻亲结党营私!在朝堂上公然拉拢……这般里应外合!其心可诛啊!”
谢知还没讲话,温阁老这三点罪名一出来,底下一人一张嘴吵成了一锅粥。
谢知面无表情,等这些人吵过一茬了,才举着笏板,缓缓道:“陛下,臣一身清白,干干净净的来,也能干干净净地走!阁老,您指责臣里应外合,臣实在担不得这样重的名声!”
皇帝没讲话,神色发沉,谢知接着便道:“军饷一事还请陛下彻查,此前先免去主帅职务,臣绝无二话,于里,于谢氏乘风,臣却不得不求情,请陛下三思,也请温阁老三思!臣独有谢琅玉这一个侄子,在查清苏州一案之前,还先请陛下革去他的职务!”
谢琅玉也上前跪下了,举着笏板道:“臣愿请锦衣卫彻查,还臣清白。”
陛下表情平静,并不讲话,谢知接着便道:“独一样,谢琅玉的婚事,臣可以再退,不与赵侯联姻,但还请陛下体恤臣,”
温阁老背着手,忽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知下一刻便转头看向他,大声喝道:“阁老!太子妃娘娘马上就要诞下皇孙!您又是何居心!瞒着满朝文武!瞒着天下百姓!是在防谁!”
这话一说,朝堂上静极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把谢家同太子一党的纷争摆到明面上来。
谢知接着掀了袍子重重地跪在地上,道:“陛下!臣绝无二心,臣一家也绝无僭越之心,只是家中独乘风一个男丁,婚假乃人之常情。此前不婚不娶,臣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殿下也要有了子息,且臣的年纪愈发大,家中若是依旧后继无人,臣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还请陛下开恩,请温阁老开恩!臣的父亲,臣父亲的父亲,一辈子为了大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也只得这一个血脉……”
这话讲得,仿佛他温阁老要与陛下并坐了一般,温阁老连忙也跪下了,奈何一句话也插不上,眼瞧着谢知一张感情牌打得满朝文武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