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侯夫人平和地笑了笑,“嬷嬷言重了,回京城里妾身便去拜访娘娘,倒时便叨扰了。”
花厅里点上了灯笼,谢琅玉打过招呼便不讲话了,赵侯夫人也沉默,席间便安静得很。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神色温和,不晓得在想什么。
赵侯夫人表情淡淡,明月几人更是不讲话,花厅里除了小丫鬟行走时发出细微的响动,几乎没有旁的声音。
谁家开席都没有这样尴尬的,谢欢却依旧面带笑容,她穿了件桃红色的绣花大袖衣,下身一件石榴裙,气色很好,明艳端庄,笑道:“这是从酒楼来的席面,这道鱼是最好的,给主子们夹了尝尝……”
后一句是对小丫鬟讲的,小丫鬟便拿了公筷给几人夹菜。
赵侯夫人看了一眼,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并不动筷子,明月几人自然也不会吃。
张嬷嬷见状,便笑眯眯地夹了吃,“确实是好味道,苏州这个地界好,鱼肉都嫩一些。”
张嬷嬷讲了,谢琅玉笑着道:“那你多吃些吧。”
张嬷嬷果真多吃了几口,见几人依旧不讲话,在桌上打量了一圈,又看向谢欢,嗔怪道:“你这孩子,真是的,竟然牵连了这样多的人,合该回京城受罚去。”
明月冷眼看着,心里明白了,这是打京城来的救兵,来说和的。
谢欢这边已经笑了起来,像是很惭愧地道:“那日李家哥哥要抓逃犯,借了我的名头,这才惹出这么一桩祸事,我实在是无心,表哥同月娘子因此掉到山下去了,我简直寝食难安,今个就是特地给你们来赔罪了。”
张嬷嬷哎了一声,放下筷子,好似责怪道:“那你就光嘴讲了,你是实诚孩子,这样确实半分诚意也没有了。”
谢欢一笑,“怪我,怪我,我备了几分礼,该叫你们带回去压压惊的。”
这话讲完,一旁的丫鬟便送上来几个小匣子,瞧着该是头面之类的物件。
还没递到赵侯夫人面前呢,夫人便淡淡道:“到不必了,我也不缺这一份首饰,你日后好自为之便是。”
谢欢脸上的笑一僵,很快就恢复过来,柔声道:“婶婶,是我对不住您,这么多年了……您打我骂我都是好的。”
赵侯夫人摇摇头不讲话了,谢欢咬了咬唇,又要劝赵侯夫人什么。
张嬷嬷便道:“今个就是把误会讲清楚了,旁的细枝末节日后再讲便是。”
谢欢也反应过来,又看向明月。
谢欢眼神闪了闪,并不讲话。
她并不觉着明月需要她亲自道歉的。
张嬷嬷见状,悄悄叹了口气,笑着起身把小匣子打开一个,从里边拿出一个水头极好的玉镯来,笑眯眯地走到明月身边。
张嬷嬷握住明月的手,打量一会,笑道:“多漂亮的女郎啊,遭了这样的祸事,老奴心里都不好受,您就是不原谅我们姐儿也是该的,这镯子却要拿着,可极衬你的肤色呢。”
一个老人家这样讲了,还握着明月的手不放,明月不戴倒像是欺负人一般,带了还真就得受了这口恶气了。
明月气笑了,想抽出自己的手,张嬷嬷却有股巧劲,一下就给她带上了。
张嬷嬷握着她的手,似笑非笑道:“姑娘,这镯子是宫里都少见的好货色,不会辱没了您的。”
明月一向好脾气,这会都些耐不住了,正要讲话,手就叫人握住了。
谢琅玉微微偏了身子,肩膀几乎同明月挨着,接着握着明月的手,把那个玉镯轻轻褪下来了。
手腕上温热的感觉几乎只存在了一瞬间,谢琅玉的手很快就离开了。
张嬷嬷一愣,笑道:“乘风,你这是做甚……”
谢琅玉把镯子轻轻放在桌上,笑道:“不是还要给我赔罪吗,张嬷嬷就不要管了……你讲吧。”后边一句是对着谢欢讲的。
张嬷嬷像是没想到,缓缓地闭了嘴。谢琅玉则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谢欢。
谢欢晓得这才是今个最难的一关,她背后渐渐生了汗,却并不觉着谢琅玉会给她难堪。
毕竟有张嬷嬷在,张嬷嬷以往是伺候过谢琅玉起居的,其中情分绝非一般,且她本就不是故意针对谢琅玉……谢欢这样想着,慢慢地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向谢琅玉举了举,柔声道:“是我冒犯了,我绝非有意的,还请表哥原谅。”
张嬷嬷也求情,笑道:“姑娘后悔得不得了呢,同您一个族里来的,哪里会有害您的心思呀,乘风就看在娘娘的份上,原谅一二。”
谢琅玉听了,安静一会,却看着一旁的明月,道:“你觉着可以原谅吗?”
明月不想他会问自己,想了想才道:“我不可以。”
谢欢这是不打算承认她还买凶的事情了,明月心里膈应的厉害。
谢琅玉便看着谢欢,道:“我也觉着不行。”
谢欢闻言,几乎是有些惊疑地看了看谢琅玉,又看了看明月,半天没有动作。
谢琅玉脸上还带着笑容,语气温和,眼神里却是冷漠的,道:“你自己心里有数。”
谢欢人一僵,顿时晓得谢琅玉是要为明月的事情出头了。可是,为什么啊……明明她才是谢琅玉的族妹。
谢欢垂着头不讲话,要她给一个同辈的,如今身份远不如她的小娘子道歉……谢欢手里的茶杯差点捏碎了。
过了半晌,谢琅玉笑了笑,道:“人模人样,内里却无甚教养。”
赵侯夫人不由侧目,明月注意到,谢欢红润的脸颊竟然一下就泛起了白。
这话讲得也太重了,张嬷嬷听得一惊,她从未见过谢琅玉在外边讲这样不留情面的话,不由急促小声道:“郎君,何至于此!传出去了,姑娘要如何做人!”
谢琅玉摇摇头,垂着眼睛不再讲话。
厅里安静极了,几人坐着,都看着站起身还未坐下的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