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吃膳的时候,青云真人才从厢房里出来,见明月独自在抱厦里坐着,不由惊讶,“倒是我忘了安排你了,这间厢房早就打理出来了,你尽可去休息。”
青云真人指向一旁的厢房,正是明月方才打理的位处。
明月猜到这厢房是为她打扫的,但是主人家不讲,哪有自己便去的道理,于是面上笑道:“我倒是不累,真人下午休息得可好?真人你的院子修整得好,我坐在这赏景也是别有趣味。”
明月如此不骄不躁,到叫青云真人高看一眼,也乐得对她提点两句,“这院子也就是野趣……我方才讲谢欢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这个丫头,自小就傲,何事都要争第一,最在乎自己的脸面名声,讨厌旁人提及她的出身,偏又最引以为傲,霸道惯了……你许是受了委屈,也别同她太计较,若是惹了她的眼,缠着你不放,那就得不偿失了。”
明月感觉青云真人对自己的态度仿佛好了许多,她这是在讲谢欢记仇,日后定会伺机报复,可明月觉着自己也很记仇,身上的伤口还在痛,心中并不想释然,面上还是笑道:“谢谢真人。”
见青云真人要坐下,明月直起身子扶了一把,笑道:“我只晓得她是打京城来的,倒不晓得她的门户,平日里结了仇怨也是有可能的,许是我自己不知罢了。”
青云真人这下倒是有些可怜她了,一边吩咐一个小道姑去端茶水来,一边道:“她是运道好,碰上好时候了,她如今的母亲是清河郡主,是个极端泼辣的人,早年失了一子,便不得生育了,觉着先抱个女孩能引来子息,于是抱养了谢欢。”
青云真人又指使小道姑把帘子打下来。
明月故作惊讶,“倒是不晓得其中还有这样的关窍,那她也是有福气的。”
青云真人一笑,“十几年了,还是姓谢,她如今的父亲可是姓顾的……也怨不得她,最是怕人提起不是亲生的。”
明月又顺着讲了几句,青云真人都有问必答,态度非常和煦。
天色微微暗淡的时候,青云真人预备用晚膳了,特意问了明月的偏好,厨房方才起火,院子外头却来了访客。
一行人浩浩荡荡,抬了好几筐物件,待小道姑打开院门,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打头的是个穿蓝色直缀的儒雅男子,低声嘱咐身后的下人把物件归置好,接着就冲青云真人拱手,一本正经道:“真人,小生明家子弟,前来叨扰了。”
明月一直望着,没忍住,叫了一声,“二表哥!”
明裕抽空打量她一眼,见她安然无恙,便冲她摆摆手,示意坐好。
明月便连忙端正坐好了,笑着看着他。
青云真人笑道:“这就来了……”
明裕行至廊下,冲青云真人一俯身,感谢道:“真人,小妹在山上遭了难,幸亏您收留,小生带了些薄礼,您千万收下。”
青云真人连忙叫他进来坐,打量他一会,笑道:“你是她家中兄长?来的倒是快。”
明裕得了应允才坐下,青云真人问话,他便又直起身子拱手,“小生名叫明裕,在府上行二,小妹已叨扰数日,哪能再给您添麻烦,我得了消息便来接她了。”
青云真人叫他一板一眼弄得颇不自在,不由道:“倒是个急性子……哪里需要你带礼了,生疏了。”
明裕的长相同明淑很像,俊朗板正,表情却很少,小小年纪就有股平静无波的味道,此刻诚恳道:“一些瓜果,不是什么贵重玩意,抵不上您对明家的大恩,山上简陋,只找着这样的物件,您先捡着吃,等府上安顿好了,明府再有重谢。”
青云真人不好接话,只好聊些旁的,笑道:“听闻你是打京城回来的?”
明裕道:“是。”
想了想,又多讲一句,“本来是读书的,快过年了,就回来了。”
青云真人感叹,“我许多年未回去,也不晓得京城如今是甚模样,变化大不大。”
明裕如实道:“小生整日读书,几乎不出门,也未听说有改建,想来还是从前的模样吧。”
这叫青云真人找不到话能接,只好微笑道:“专心读书啊……也挺好。”
一来一往,明裕不是会聊天的人,此刻也没有聊天的心思,叫青云真人几次接不上话,青云真人便不太聊得下去了,抱厦里安静一会,明裕喝完一杯茶,便要带着明月告辞。
青云真人客气地挽留一会,便也放行了。
明月不便行走,明裕便背着她走,待两人出了院子,明月没忍住,笑道:“二表哥!你怎么这样快就来了!”
明裕的语气比方才轻松许多,“我早间便到了,城里好多地方都淹了,你们迟迟不归,我放心不下,便找到山上来了。”
“一来就见院里哭成一片,婶婶眼睛都要哭瞎了,正巧有人讲后山的青云真人救了个女郎,一路引着我来了。”
“她们要跟着来,人多便生乱,走得也慢,我便独自来了。”
明裕讲完看看后边,那个下人竟然不见了,不由蹙眉,“倒是奇怪了。”
明月想起谢琅玉来,连忙把山上的事情讲了,末了又道:“表哥救了我数次,回去了,还不知如何感谢他。”
明裕背着她走,过了好一会才道:“这事你别同旁人讲了,表哥既然不露面,你也只当没见过他的……且这样的事情,能少一人晓得便少一人晓得。”
明裕自小便有极有主意,少年老成,二爷二夫人都不太能插手他的事情。他对人很有耐心,对几个妹妹也都很照顾,倒是比明祁更有做兄长的样子。
明月听他的,“我晓得了,不会给表哥添麻烦的。”
明裕又嘱咐道:“若是要感谢,私下里谢便是,到不要摆在明面上。”
明月点头,连忙问起他在京城里的日子,怕他又拣出一堆大道理来讲。
明裕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想了想,比方才多讲一句,“京城里繁华许多。”
明裕读书很用功,也很有天赋,少有抽出精力看书本外的风景的时候,若是旁人问起,他这样答,很容易叫人觉着他在敷衍。
家里人却都晓得他的性子,一听便晓得是真的,他真就觉得繁华许多而已。
明裕做事有自己的一套逻辑,问过明月在山上的经历,便又问起她身上的伤势来。
明月隐去自己的月例,一一讲来,“手腕倒是好了许多,现下都没甚感觉了。”
明裕走了一炷香便气喘吁吁,他也不勉强,叫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继续背了,自己伴在一边同明月讲话。
前面是段山路,叫雨水泡了很不好走,明裕脚下连连打了几个滑,甩甩泥巴,淡定地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