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元帝微微皱眉,他确实忌讳长子出生时京城地动,也因此将其早早遣送封地,没名没分地搁在一旁,但皇帝心中如此想,却不愿让人放在明面上来,显得他刻薄昏聩。
“这是什么话?哪个说你不祥?”康元帝语气微怒。
傅思垂下头,“父皇怜爱,儿臣深沐君恩,不敢不以君父为重,在蜀州这十年,日夜祈祷父皇安康。或许孝心诚挚感动上天,儿臣梦里得遇神仙。”
康元帝眯起眼:“哦?莫不成这地动仪是神仙所授?你倒是得上苍青睐,朕却无此机缘。”
傅思料到会有此责问,稳住语气:“那地动仪确是神仙传授技法。父皇以仁德治天下,日理万机日夜操劳。儿臣粗笨,别无方法报答君恩,不敢假手于人,亲自制造出来,若能进献父皇略尽绵薄之用,便是儿臣天大的福气。”
“若真有用,朕也是从太傅处晓得有此神器。老大,你这孝心,怕是绕远了些。”康元帝目光扫过两人,无人敢直视帝王,虽表恭敬,同时帝王也不能从臣子目光中判断是否真的忠诚。一向安分沉寂的长子突然和三朝老臣有了瓜葛,康元帝猜疑难消。
终于说到最要紧的地方了。傅思当时将地动仪交给周墨,并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生效,而且周墨竟让太傅亲自呈报给陛下,诚然周太傅说话有分量,但这分量未免太重了些。
傅思重新跪拜在地,额头紧贴地面,“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回京以来,受父皇恩赐在驿馆养伤,不敢随意走动,只是前些日子衿周岁,儿臣才头一次踏入太傅府。知道父皇日理万机,按神仙指示制出地动仪,不敢妄然打搅,便想着让太傅转交。”
说着,傅思抬起头,红着脸道:“儿臣不敢扯谎,私心也是有的。”
康元帝看着长子额头的灰尘,这头是磕得扎实的,面色稍霁,“什么私心?”
傅思看了旁边的太傅一眼:“儿臣想,地动仪有效最好。若是无用,太傅是三朝元老,父皇是仁厚明君应当不会多加怪罪。”
康元帝朗声笑起来,“周太傅,你瞧,这小子还憋着这样的坏水!该罚!”
周太傅余光扫傅思一眼,弓身道:“陛下仁爱,殿下纯孝,是我大楚之幸。”
“起来吧,十年不曾回家,翻来覆去跪什么。”康元帝眼角皱纹舒展开,目光落在地动仪上,“这东西倒是缝合灵巧,表面也圆润光滑,都是你亲手制作?”
“儿臣不敢欺君,句句属实。”
“让朕看看你的手。”
傅思将双手伸到康元帝面前,地动仪制作工艺精细,傅思又是从没做过手工的人,刚开始制作时,刻刀砂纸都往手上招呼,虽没什么大伤,长长短短的口子也留下不少。
康元帝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思儿才十八岁吧?这手,竟比朕的还粗糙。”
康元帝的目光从傅思双手一路转至脸上。这是他的长子啊,眉眼像自己年轻时,肤色和口鼻随了淑妃。十八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从蜀州那清苦的地方长起来,虽衣着朴素,还是极挺拔的少年郎,比京中那几个长于妇人之手的好太多。
傅思能从父皇的目光里看出一丝怜惜,他收回手,垂下头,以谦卑退让的姿态让这种怜惜再放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