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热闹看不出门道,可是造船营生的人只消到钱塘江口岸走上一遭,看一眼那几艘巨船,就没有一个不明白钟家的刀已经悬到了他们头上。
造船不是说添加几块木板拼凑起来就能搭建出更大的船只,船大哪怕三尺,其中暗藏的技艺、量度、工艺都是极其复杂且庞杂的,稍有不对,海浪一打海水一冲就散成残渣,丢了命。但是钟家这些船从松江海湾驶到钱塘江口,又在海口被风吹浪打了数日依旧屹立不动,哪里是钟岐云口中不能行航的模样?这
是让人惊叹的技艺,又是如此的让人后背生寒的技艺。
杭州城外西山旁侧,一处不知家主何人的宅中会客大堂里坐满江南十大造船坊的东家、管事。
“钟家究竟是什么时候建造的船坊?又是什么时候笼下了那般多的匠人?!偌大江南,就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人听见一丝风声吗?”
“怎可能知晓啊!他在松江口那鸟不拉屎的渔村买那一片滩涂荒地时候,不是还有人笑话他买的地不堪用吗?!”
“可是那建房地基都扎不稳的地方,谁又知道他不单在那里造了船只停靠港,还暗地里造了船坊啊!”
“他藏得太紧了,只怕钟家里边也没几人知晓这事儿。”
“得了得了,现下咱们还去议论这些有甚么用?如今不当是赶紧想想如何处置才是吗?!”
“处置?怎么处置?他钟岐云为何这般说又这么做,你们还瞧不出个头绪吗?”金陵远波船坊的张屏澜急得在堂中来回踱步,“他把刀挂在咱们头顶上,逼着咱们看清钟家的能力,钟岐云这是告诉咱,告诉所有的商贾,这就是与他作对的下场!”
“是啊,当时中原六商、裴家、江南几户找上咱们时,不还信誓旦旦地说,钟家这一次颓势已定,待他钟家倒下就让咱们瓜分干净吗?呵,谁晓得会这般翻转?”
“如今一看,只怕倒得不是他,反倒是咱们了。”杭州城平和船坊的少东家梁献今日代老父前来,他说道:“不是灭己志气,晚辈说句不中听但实在的话,船坊不若别的营生,咱本就是靠着技艺吃饭,哪一家能力斐然,哪一家就能取得生意站到造船业顶端,钟家的造船技艺想必大家都见着了,若是钟岐云将钟家那些造船本事拿出来,让他钟家船坊面了世,咱们几家中必定有人倒下。”
“可不是,如今的状况,钟岐云只怕早就知晓咱们背后藏着的中原六商和裴家等人,钟岐云借机报复,让咱们没路可走,”荣应船坊的黎庆宏捶胸顿足,“这是要逼死咱们船坊啊!”
梁献听了笑道:“想来,既然钟岐云留了后手根本不曾畏惧咱们几家断供,那么
他前些时日那般一家一家的拜会,必有深意了......”
能有什么深意呢,在这个时候到访,那就是看看哪家此刻落井下石,然后他对那一户动手了。
梁献说完这话就扫视了堂中一周,便瞧见堂上以张屏澜为首的几个年长的船坊老板脸色不那般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