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御案上,左手边是左翼诸部的求援,右手边则是户部、兵部针对战事后勤做出的考量,想要催促孙传庭尽快进军。
当年萨尔浒就是这样,朝廷遥控指挥,使得前线将领更加进退两难,不得不放弃优势兵力,选择多路出击,围歼赫图阿拉,以期毕其功于一役。
那个时候,就连前线的将领们也都对努尔哈赤率领下的女真太过轻视,杜松部贪功冒进,也是诱因之一。
无论如何,萨尔浒之战失败这个黑锅,当时的内阁和兵部是一定要背的。
现在同样的问题摆在朱由校眼前,文臣们都希望催促孙传庭进军,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北征。
然而对于朱由校来说,这么做实在让人后脊背发凉。
历史上崇祯皇帝催促孙传庭,后者仓促进军以致的大败,更是历历在目。
说到底,大明的国库虽然这些年有所缓解,但同样的,用钱的地方更多。
在新盐法彻底落实和收到成效以前,还要负担庞大的军费开支,这实在是令财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朱由校也明白,将领指挥作战最忌讳受到非战争因素的干扰。
单凭萨尔浒之战来说,如果内阁和兵部没有催促,而是让杨镐详细考察制定计划步步为营,努尔哈赤现在也许还在长白山吃野菜。
而内阁和兵部的催促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因为当时的财政比现在更难过,由于时值冬日,后勤运输也根本上不去。
户部和兵部的众臣,对战争引起的财政负担,还有各地兵备情况最是了解。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战况实在不容许他们再慢悠悠的喝茶闲谈了,他们迫切需要皇帝下旨,催促孙传庭进军。
朱由校想着,能拖一日就算一日,孙传庭的作战,他本不打算干预,现在也不会改变原有想法。
崔呈秀调任户部以后,兵部左侍郎王洽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下任兵部尚书的人选。
往外来到大明门外,正好遇见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会同几名户部臣子走出来,便拱手问道:
“李大人,陛下怎么说?”
李邦华叹了口气。
“唉!”
“林丹巴图尔举大兵侧击左翼,左翼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孙传庭居然还在归化城按兵不动,他在想什么?”
“这是今日来的塘报,左翼的强部之一阿巴噶部已经被察哈尔打散,再不救援,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等不及说完最后一个字,李邦华便拉着王洽,还有一些兵部、户部、都察院的臣子跌跌撞撞地一路向北,踉跄来到承天门外。
承天门外有两个朱红色顶盖的亭子,西边一个设着高鼓,东边另一个悬着金钟。
李邦华与王洽率领臣子们出了承天门,在勇卫营将校诧异的目光中一批往西,另一批向东。
前者抱起碗口粗的钟杵,尽全力撞响了金钟。
后者见状,也与众臣合力抓起粗入童臂的鼓槌,将两臂轮圆,向高鼓奋力砸去。
霎时间,振聋醒聩的钟鼓声在紫禁城上空嗡然而响。
钟鼓齐鸣!这可不是一般的大事!
在各部朝房中坐班的朝廷文武百官们闻声,俱都是抬起头,精神一惊,来不及多说,各部的官员亦都是整理衣冠,向乾清宫汇聚而去。
官员们如同潺潺支流,海纳百川,归于一处。
朱由校一甩手,好似要将烦恼甩出思绪一般,拿起棋谱自顾自摆了一道棋局,在心中做了为孙传庭拖延百官的打算,忽然听见承天门外响起了钟鼓声。
一时间,朱由校有了不好的预感,垂头看着棋局,对一旁说道:
“朕未曾召集群臣议事,朝会也不在今日,为何皇城钟鼓大作?你出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不多时,那内侍太监步履如飞地赶回,奏道:
“陛下,是都左都御史大人和兵部堂官大人在承天门外击鼓撞钟!”
朱由校才刚应付走了李邦华和户部、都察院的臣子,本以为今日就能蒙混过去,却没想到,他们直接出去搞了个大动静。
“胡闹!”
“他二人都是朕的肱骨大臣,怎么也仿效那些顽劣书生的行径,那这击鼓撞钟当做儿戏!”
“你再出去告诉他们,这次朕只当没发生过,叫他们各自回去,好生处理政务!”
言罢,朱由校低下头又去看棋谱上的某著名棋局。
这副棋局,老将这方可谓占尽优势,不仅子力上比对方多了三个卒,而且车马炮位置甚佳。
双车一占中路,一封将门,二马一窥九宫,一伺卧槽,两炮一沉底线,一瞄闷宫,只要再向前挺一步卒,对方就要无计可施。
可是为什么,对方却能反败为胜?
朱由校在宫里闲暇之时,常与人研究棋艺。
宫中、朝中都不乏大师级的棋手,虽然朱由校是闲暇玩乐,可久而久之,棋力自然也不是庸人可比。
对老将来说,取胜简直手拿把攥,现在朱由校需要看的是为什么对方能反败为胜,杀出一条血路。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自己没有钻研透彻的最佳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