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也知道,想要和这些粗鄙的关外蛮子们混到一起,就得入乡随俗,仰头喝罢,不慌不忙地把碗递给那名被抢掠来的貌美尼堪。
他仔细瞧了几眼这个尼堪的身段,方才问道:
“二贝勒,今日刮的什么风?”
阿敏不屑一顾。
“西南风啊!你当我傻子不成?”
“刮多久了?”
“三天。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接风啊,老是问我做什么?”
阿敏与范文程一问一答,两三句的功夫,就有些不耐烦了,说完话还瞪了他一眼。
如果努尔哈赤不在,阿敏甚至可能对这故弄玄虚的明朝秀才大打出手。
努尔哈赤在上头看得哈哈大笑,指着范文程道:
“范先生,你这读书人慢条斯理的性子,真是斯文得叫二贝勒坐不住!”
“我看,再过一会儿,二贝勒就要被你烦死了!”
阿敏一听这话,立马老实了。
他虽然莽夫一个,却也听得出来,努尔哈赤这番笑言笑语,其实也是在警告自己莫要再做作。
黄台吉也对阿敏好言相劝,然后给范文程使了个眼色,叫他快说,阿敏这厮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
范文程依旧慢悠悠地看了众人一眼,道:
“汉家有句老话,北风不受南风欺,我看今夜风平浪静,不出意外,明日就会调转风向。”
“西南风过后,定然会刮起南风,我夜观天象,明日的南风,风势可是不小哟…”
“你早说不就完了,一句话的事儿!”
阿敏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他娘读书的老秀才,一句话的事儿硬是能给你软磨硬泡说上十句二十句。
本贝勒早晚一刀砍了这个范秀才!
“南风…”
努尔哈赤站起身来,嘴中念叨着。
八旗军的战斗力很强,如果能将明军引诱出城,那就是一场屠杀,上次攻城损失了大批的攻城器械。
再造或是等新的运到,都来不及,福余卫那边拖不了多久,现在对他们来说,每一天都很重要。
如果和范文程说的一样,明日转风向刮南风,那么无论攻城还是调转方向,南下去辽阳,都对他们有利。
努尔哈赤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辽沈平原之上,他大金的八旗铁骑伴随着风沙,冲入明军阵营之中,狂砍乱冲。
自家汗王这副样子,也令后金的众贝勒都默不作声,确实,他们是倾国而来,这一战绝不能输。
明朝可以输十次二十次,他们一次都输不起。
范文程见努尔哈赤不说话,转瞬间也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头一个出列,劝道:
“大汗,不若舍弃沈阳,一方面布置防线,阻击朱燮元援军,一方面全力进攻辽阳。”
努尔哈赤神色微动,眼神冷漠。
他望向辽阳方向半晌,却是没有回话,带着众贝勒回到军帐之内,待所有人全都到齐才道:
“明日一早,待南风起时,拔营顺风而下,待卷起风沙,一鼓作气,拿下辽阳!”
“阿敏,本汗命你做先锋!”
范文程大声呼喊:
“昆都伦汗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贝勒亦都齐声跟随,阿敏尤其兴奋。
当夜,努尔哈赤趁众人各自回帐休息之际,轻轻前往范文程的小帐,远远就发现帐内灯火通明,便在门口悠悠说道:
“先生知我。”
范文程起身将努尔哈赤迎入,笑道:
“汗王可是为借南风而来?”
努尔哈赤却没有进入,他靠在帐外,出神看着钻出云层的圆月,以及周围的星星点点,念念又问:
“先生,那风,真能借来吗?”
范文程也出帐,仰望着极美的夜空,把手向月亮一指,笑道:
“月晕而风,板上钉钉。”
“大汗不必担忧,奴才愿以性命担保,明日刮起的,必是助我大金得胜的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