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史永安即向京师上奏,弹劾贵州巡抚李枟与水西安氏互通有无,阻挠平乱大业。
史永安给魏忠贤送过礼,也是后者推荐上位,严格来说,属于魏党。
至于李枟,则不属于任一朋党,他只想安安稳稳渡过任期。
朱由校心里明白,李枟这件事做得对,以贵州明军如今实力,的确不能轻易招惹安氏。
可他是完全出于贵阳考量吗?
并不全是!
晚明的官场,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枟早到了退休的年纪,只是东林党人选定的新任巡抚王三善迟迟未能赴任,他才“暂代”巡抚事宜。
他定然是想着,等待新巡抚上任的这段时间,最好什么事都别发生,以免晚节不保。
史永安向入京为官,立功心切,也就比较激进。
李枟则采取无为而治的办法,既不采纳前者的主动进攻策略,也不在地方上施行任何安定民心的政令。
说白了,就是在一门心思等后来者上任,然后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固图自保。
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反正他在任时贵阳没丢,安氏也没反,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李枟和史永安之间的矛盾,直接导致了贵阳城文官的矛盾,到现在,双方不仅在唇枪舌战,也开始利用党争,互相攻讦。
面临大敌时,贵阳的文官、武将尚能同心同德、努力守城,可一旦叛军主动退去,彼此之间的矛盾便愈发凸显。
徐可求与武将之间是如此,李枟与史永安之间,亦是如此。
就在朱由校于此商量如何彻底解决西南局势时,一个消息传来,却是李枟致仕,新巡抚王三善,到贵州上任了。
王三善这个人,属于东林党人中,少数比较有能力的,可他同样有东林党人的通病,即盲目自大,贪求虚荣。
初抵贵阳时,王三善还领着两万外省援军。
尽管两人在党争上各属对立面,但是在官面上,史永安依旧督促王三善与李枟做好交接,邀他入城。
然而,王三善并不买“阉党”的这份账。
王三善以“贼兵虽未反,但迟早必反。人心未定,我巡抚也,不可即安”为由,率军驻扎于南门。
新巡抚上任,贵阳文武早就备好宴席,为他接风洗尘,可是人家连城门都没进。
李枟和史永安面子上都挂不住,一时之间,贵阳城内针对王三善的流言,无风而起。
不过王三善并没有理会这些,第二日,他移镇宅溪,那是安军的大本营,囤积着水西粮草,附近更是分散驻扎着十万安军。
两方火药味甚浓,不过因为安邦彦已经表态要为朝廷尽忠,安邦彦之子安位盛情接待了这名新任的贵州巡抚。
白日时,王三善与安位有说有笑,众明军也与安军载歌载舞,夜晚时,却突然发难,将安军击溃。
这一战,王三善亲率明军,冒着安军矢、石前进,以两万人,击破驻扎在宅溪附近的水西十万主力大军。
因为没有安邦彦坐镇、调度,水西遂而大乱,安位痛骂朝廷的假仁假义,号召贵州众土司反抗朝廷残暴统治。
另一方面,他也率领残余安军,远遁陆广河外。
这个消息于今日刚刚传到成都,说实话,朱由校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王三善不等成都这边做出决议,就擅自出击,讨伐还未在明面上造反的水西。
一旦失败,后果无法设想。
要是打不赢,处理很简单,革职下狱,抄家问斩。
可问题是,这货不仅打赢了,还基本上一战击溃了水西!
宅溪一战,两万明军大破十万安军,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可实际上最主要的还在暗地里。
水西虽然早有酝酿,但安邦彦不够果断。
二十年前,平播州之战,水西因为参战,得到了万历皇帝的三百里土地赏赐。
这次,安邦彦显然是想故技重施。
他这么一犹豫,其余的贵州土司实际上已经乱了,有人想跟着安邦彦捡便宜,也有人想直接造反。
水西还没来得及造反,堆积在宅溪附近的粮食,就被明军一扫而空,主力也被不按常理出牌的王三善一战击破。
水西那边一打起来,朱由校更没有理由把安邦彦和安效良放回去,这样一来,就算安家真的想割据贵州,也不容易。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扩大战果,防止王三善情敌冒进。
朱由校对历史上的这货还算比较熟悉,虽然能力比较出众,缺点也极为明显——太容易飘了。
历史上,这货就是连打了几个胜仗,然后一路追击,被安军反戈一击,最后不屈而死、
拿了这么大一个功劳,难保王三善不会飘飘欲仙,要是情敌冒进,追过陆广河被安军设伏,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朱由校在脑中将各种想法迅速过了一遍,沉吟片刻,道:
“传谕,朱燮元升任四川巡抚,挂左都御史衔,驻成都。四川总兵候良柱,移镇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