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的奏疏上语气十分紧急,他在奏疏上写,这次奴兵不比寻常,几乎是倾国而来。
东江军苦于兵事,近来才刚有好转,根本抵挡不住奴兵如此声势浩大的反扑,如果朝廷不尽快支援,新收复的义州,怕又要再丢。
义州一丢,大明与朝鲜的联系就此切断,东江军还要一直退回岛上。
朱由校刚刚看完,熊廷弼、洪承畴、孙承宗的奏疏几乎在同时送抵大营,所说的都是辽东战局。
熊廷弼、洪承畴于辽阳召集诸将,升帐议事,统合意见,主张趁老奴不备,调辽东军大张旗鼓地进攻抚顺,为东江军减轻压力。
两人也在疏中言明,此番只为牵制,不做长久之功,一旦老奴折返,大军随即退回,再度固守,以应万变。
为防遭朝臣弹劾,这份奏疏为辽东经略洪承畴、辽东巡抚洪承畴联合署名,功罪一体。
至于孙承宗,则是听取了宁远兵备佥事袁崇焕的意见,提议可以趁机大筑城防、招募新军,执意缓战。
这两种意见,在传到朱由校这边之前,就已在京师引起轩然大波,文臣之间即又争得不可开交。
“筑成、扩军,以辽人守辽土,这个孙承宗…”朱由校将奏疏扔到地上,冷笑道:
“真按他的意思来,朕这内帑到底够不够用,还是两说!”
东江镇面临巨大危机,义州全境陷入战火,与属国朝鲜之间的联系,更关系到朝鲜对东江军粮饷和军械方面的供给支援,万不能有失。
这时,戚金站出来道:“圣上,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
皇帝说完这个字,戚金忽然后悔了,他分明听出皇帝话中强忍着的怒火。
但话已出口,他只得硬着头皮,一舒己见。
“诚如帝师所言,似有几分道理。”
“但臣以为,一味空耗国力修城,再招募兵马驻守,这不是‘复土’,这是弃土。”
“真到了那时,关外就将空城遍布,百事不办,战未能战,守亦羞称,只能沦为鞑虏笑柄。”
“还请圣上三思!”
望他半晌,朱由校又往貂裘里缩了缩,有些无奈,道:“你说的不错,甚合朕意。”
旋即,朱由校望向来人,道:“先生不是老说那袁崇焕是个能人么?”
“那好,朕给他表现才能的机会!”
“你回京,告诉魏忠贤,叫他拟一份旨,发往宁远。就说后金出兵威胁东江,为今之计,唯有依仗袁崇焕出师直捣辽、沈虎穴,使奴酋调回攻朝鲜、东江之兵回援!”
待这较事领命急匆匆离开,朱由校冷哼一声,复又望向身旁一名锦衣卫百户,淡淡道:
“朕料定那袁崇焕必不会直接出兵,你明日再出发,直接去宁远,传朕口谕,催袁崇焕进兵,让他尽快渡河!”
言罢,朱由校更往里缩了缩,直至蜷成一个小球,叹气道:
“朕这个意思出来了,魏忠贤也该知道怎么做了——让他再给熊廷弼、洪承畴拟一份圣旨。”
第一百零八章:帮你是人情
猎猎风声,似万蚁噬木。
今日的京师,依旧被雾淡笼罩,长天一色,北地吹来的砂砾渐渐掩盖了紫禁城富丽堂皇的金瓦,只留一片红黄交映,素净如宋画。
司礼监值班房,魏忠贤听着洛阳赶回的官校汇报,一下就懂了其中意思。
旋即,他眼眸微动。
大战略的决策上,毫无疑问,皇帝表态支持熊廷弼、洪承畴的联名请奏,但不想轻动辽、沈大军,正好也给孙承宗一个面子,用一用袁崇焕。
只是…
这袁崇焕前几日才给自己修了生祠,献上这幅《雪中归棹图》,据说是宋徽宗名作。
礼已经收了,生祠也默许了,这时候皇帝要袁崇焕去偷袭建奴老巢,就是不动声色地将孙承宗的奏疏打了回去。
这道旨意,总归是不好发。
想着,魏忠贤略有粗糙的手,轻轻抚在这副图上。
细细一观,只见这图上白粉为雪,泼墨晕梁,纵如他一般不爱风雅的门外汉,也能看出笔法不俗。
魏忠贤从未登临高山,也未曾游历大江南北,去边疆苦寒之地,见识到这等雪景。一时间,倒有些爱不释手。
宋徽宗生长于深宫之中,却能将寒江冻雪画的生趣盎然,情意相交。
魏忠贤自嘲一笑,宋徽宗画中的含义,如他这样的人,是根本体会不出来的。
大抵如当今陛下这般身为天子的,才能有这般风度,触目所及,就是江山万里。
魏忠贤这般左思右想,半晌,方才卷帘不舍地合上这幅图,叹道:“照皇爷的意思,拟旨吧。”
小太监闻言一愣,问:“老祖爷爷,这两道旨意下去,袁崇焕又修生祠,又送您画的,岂不白白枉费了这番心思…”
“皇爷听您的话,不去劝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