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目光扫过西暖阁内的两名值臣,淡淡道:“那依你意思,现在朝中的争论,朕该如何决断?”
既已站了出来,势必就要坚持到底。
王在晋道:“回皇上,辽沈战事,发展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已不可随意放弃,仍应委任熊廷弼,赐令旗、令牌,以重事权。”
“赐令旗、令牌?”听到这话,顾秉谦惊了一下,起身道:
“那可是督抚大臣重权之物,就是辽东巡抚洪承畴,上任时也没有旗牌傍身。”
“熊廷弼有了令旗、令牌,在辽东可就说一不二了。”
“臣的意思,就是让他说什么,就能做什么。”说话间,王在晋偷觎上容,发觉皇帝面色稍有改观,于是更加大胆,道:
“不仅如此,皇上要调大同边镇兵马前往辽阳,以佐熊廷弼事,发帑银,让他在重建沈阳坚城,收复抚顺时,全无后顾之忧。”
朱由校点点头,忽地冷笑起来。
“衮衮诸公,朕凡有传谕,便说‘容辅臣确审’,或言朕留神庶政,真令朕不胜其烦。”
“每当现在,失事、辱国之时,他们却又想起来,让朕乾纲独断!以决事端…”
“这帮人,可真是真的好翰林、好学士!”
“传旨,辽东经略熊廷弼,晋太子少师,总督辽、沈、宁、锦军务,赐令旗、令牌,以重事权。”
“发内帑银三十万两,军粮十万石犒军。”
“至于孙承宗所请,设宁、锦防线,发内帑以扩充军备之事,给朕打回去!”
“再妄言放弃辽、沈,退守山海关、蛊惑人心者,斩!”
王在晋、顾秉谦连忙附和:“陛下圣明!!”
言罢,朱由校转过头来,复又道:“内帑银自西暖阁直发辽阳,兵部不得过问。”
“京察一事,近期也该有个结果了,也交到西暖阁来,王在晋主理,吏部不得过问。”
......
近来针对山海、宁锦之争论,看似因皇帝表态而平静下去,可外朝各部院大臣之间,仍形同水火,互相攻讦。
入夜时分,朱由校在懋勤殿大展夜宴。
魏忠贤有要事禀奏,他也知道,这些事若皇帝在清醒状态下准了,京内定要流言四起,那些士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突发奇想,着一貌美宫娥穿上一袭石榴裙,鹅黄对襟衫,外加水色披风,将一头青丝高高挽起,遍插点点珠翠,装点成妩媚女子。
这宫娥一经出席,即引来“微醺”皇帝侧目。
魏忠贤见宫娥顺利坐到皇帝身边,面露微笑,他亦能从眼角余光中清晰地读出旁人面上的鄙夷、嘲讽。
可他是谁,为达成目的,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面子问题。
心下将这些人默默记住,魏忠贤上前劝酒,酒过三巡后,即又笑道:
“皇上,都监府矿监回京了,说是各地开矿顺利,可有些大户权贵之家,院内有矿脉却不愿让都监府开矿…”
听见这话,朱由校面上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道:
“谁、谁竟敢占着国家的矿脉?”
“给朕…给朕受税!要到朕的内帑!”说着,朱由校迷迷糊糊地枕在了那宫娥的腿上。
魏忠贤不无意外,皇帝设都监府的意思他早就猜了个大概。
若说兵监是为了给各地如毛文龙那样的将官行方便,那么,矿监就是给皇家针对富户收税,一个设立各种名目的机会。
比如,这所谓的某大户院里有矿脉,矿脉有没有不知道,反正这户肯定很有家财就是了。
这样的情况下,要针对性收税,可以说他家院子底下有矿脉,强令该户子弟搬迁出去。
若想不搬,就得看银子“孝敬”上来的力度。
反正最后都是都监府的矿监们拿一成,魏忠贤等拿三成,余的六成全都归入皇帝内帑。
魏忠贤也在一脸阴鸷地盯着,不让底下人贪太多,但也要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多少拿点儿。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自然,关税、矿税,这些天启朝有变动的税种,国库是不能走的,一走国库,这些税银基本要被外朝文官们瓜分个干净。
这些外朝的文官们,喷人的时候嘴上毫不留情,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捞起银子来,却也是眼疾手快。
魏忠贤望了望朱由校,心里也知道,现在的皇帝,别看好像醉得一塌糊涂,其实心里比自己都精明着呢!
这本就是巧设名目为皇家捞钱,又岂有不准之理?
“皇上、您醉了。”魏忠贤微微一笑,说道。
“胡说!”朱由校从宫娥的腿间蓦地坐起,瞪大眼睛道:“朕没醉,朕、朕情形得很!”
望着皇帝这副样子,魏忠贤心里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在他看来,都监府和督办司的高明之处,就是将原有的闲散收税整合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