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城看他那模样,笑了一声,道:“反正吵架这回事,总要有一方先低头认个错。”
天本就冷,阴云聚着沉沉压下,瞬间又把天光遮了一片,三人就在透风的看台上坐着,冻得弯起手时指节都泛着白。
温开森打了个冷战,忽然说:“骁安表哥,那晚你和江公子吵完架后,是谁先认的错啊?”
袁牧城听着声转了头,只见温开森带着讨教和好奇的目光就这么看着自己。
“别跟我扯,这是两回事儿。”
袁牧城避了话题,说完后便起身往看台边走去。
温开森站起身跟了过去,哈着寒气,说:“都是吵架,不就是同一回事儿吗?”
“我可没和他吵。”袁牧城说。
碎雪杂在寒风中寥寥落下,偶有几颗沾到脸颊上便又极快地化开,只留了点余寒与体温抗衡。
温开森伸指挠了挠脸,又说:“话说,你是什么时候与江公子交好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袁牧城的脸色发冷:“没交好,比不过颜凌永。”
觉察到袁牧城的异样,何啸上前道:“温公子,眼看就要下雪了,今日这马是跑不成了,不若我先送公子回去。”
温开森伸掌探着风中飘着的细雪,说:“不用,我坐车来的,你们俩只骑了马,还是趁着雪不大时抓紧回府才好。”
——
风雪渐大,袁牧城披着大氅骑在马上慢行,一路缄默不言。何啸亦是披了满头的白雪,就这么骑着马跟在他身后。
袁牧城想了很久,思绪随着卷起的飞雪从阇城一路旋到了御州。
他在那里见到最多的不是草野川地,而是交战的兵马和倒伏的将士。情义置于军令之下,铁衣酒里沾的是血味,军帐里枕的是戈甲。可朝廷中人不了解边境之苦,亦是全然不解靖平王府奋力征战讨赏,为的从来都不是战功和名头,而是那点能养得起将士的粮食和俸禄罢了。
可袁氏忠心赤胆,却偏养出了一个浪子。他正在太平之中享乐时,边境战火纷飞,袁皓勋痛失义兄独留于世,袁牧捷双腿残伤理想破碎,袁牧晴放弃私情不让须眉,他们失去的东西,是一辈子也讨不回的。袁牧城一直都明白,所以他顶着冷眼在营中勤学苦练,身浴鲜血也要从尸堆中求生,为的就是弥补。
可纵使他心甘情愿套上枷锁,一辈子受限于家国情义,把沙场视作归宿,将制敌当作任务,变成一个只想着杀敌致果的工具,也永远放不下歉疚。
他恨极了沙场,也恨透了自己,所以他用了八年的时间麻痹自己,许久不与那些套在他脖上的铁链斗争,不去想七情六欲,不去挣扎,可他终究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他享受能挑起他欲望的每一次情动,贪图江时卿的挑逗,却害怕那个人当真只是因为刘昭烨才会接近自己。
欲念作祟,他不能免俗,甚至又想借着酒劲放肆一场,哪怕江时卿寡情薄意,他也愿意放下姿态向他讨一场鱼水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