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友,他的说法就一下直白了不少。虽然这种说话听起来有些自私,可人不就是自私的嘛,陈番可一点也不羞于承认这一点。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现在回去了,第二团的调度也不会由你说了算的。你觉得,如果回鹘人进攻狼牙堡,王校尉敢擅自撤兵吗?阵前主将未经允许,弃城而逃,这可是大罪!再就是等待援兵,又或者奏报上峰,请求回调,但这些的变数就更大了。陈番,咱们这次碰着硬仗了,咱们不能逃,你也知道吧?”
“逃不逃……这还不是你能说得算的。”
陈番面色阴沉,他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感激自己被生在了世代公卿的陈家。因为倘若不是如此,他大抵也想不到,一个兵,在戎狄压境的大战前夜,居然会一门心思的想着要逃。
何等耻辱的想法,可陈番知道,活下去,远比在这里默默无闻的牺牲,要好上太多太多。
“王校尉我自信能够说服,至于狼牙堡……现在丢了,大不了过些时日再出兵夺回来,瀚海军又不是没有这个能耐,没必要非得留在这里硬抗。”
“你这话……你这些话要是叫那些死去的同袍听了,他们得有多心寒啊……”就连燕昭中眼中,都闪出了一丝细不可察的厌弃,“瀚海军之所以能够震慑北疆,正是因为有我们这群人,几十年不变坚守在这里。这片土地上染着唐军的血!那么多条性命……只凭你一句丢了再夺回来,就可以随意盖过的吗?”
燕昭中神情激动,眼中甚至闪出了点点泪光。是啊,即便看惯了死亡,但要忘却牺牲的战友,却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他怔怔看着陈番双眸,试图将自己的情感传递给对方,可到头来,陈番的表情没变。他仍然皱着眉头,坚定却又带着丝高傲的神色一如往常。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昭中。”
陈番的声音也是沉着且冷静的。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们死。”
他定定说着。
“我会把这里的情报如实带回去,然后说服王校尉撤兵。至于上头的那些人……他们同意就同意,倘若不同意,我们撤兵的速度,应该也是要比上头的命令来得快的。”
“你说真的?”
燕昭中的眼睛到底还是被惊讶与恐慌填满了。
“你,你……你这番话,倘若传出去,随便叫谁听了,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可难道你想死吗?”陈番淡淡反问。
“……”
燕昭中愣住了。他垂下眼,只看着自己脚下的沙土,久久没有应答。
荒原中,风声阵阵在耳边划过,黄灰色的沙夹带着枯叶随风徜徉。燕昭中眉头皱得死紧,双拳紧握好像在跟什么抗争着,可最终他还是泄了气,抬起头惨然面向陈番。
“谁会想死啊……我不想。可你真能说动王校尉撤军?在我看来,这里面无论哪一步,都是极难做到的,且就算我们做到了,回头事情被上面知道,你我也难逃一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