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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盛说罢,便神情愉悦的转身离去。而待到卢盛踏出营帐,李慕云的脑中,却是一阵眩晕。他向后连退了几步,直到碰到了身后的烛台架,才攥着那铜架的细杆儿,逐渐稳住了身形。

忽然的摇晃,叫烛台上已经盛满的蜡油,沿着边沿溢出。

李慕云攥了一手的热油,但直到他在原地站定,融化的蜡油顺着他指尖滴落下来,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手上握到了什么多余的东西。

此时,在行军的大队中,李慕云坐在马车内,神情萎靡。他的面色苍白,两只眼睛下面,是带着淡淡褶皱的眼袋,和两道淡青色的印。

昨夜,一夜未眠。但倘若只是简单的失眠,不会叫一个人的精神颓靡到这种地步,那一夜,他想了很多,可或许就是因为想了太多,他反而看不到一丝生机。

原本,胡九彰就是他的生机,可现在,他不知该相信什么。

他也想过,那枚染血的指甲盖,或许是卢盛作假的,但先前营帐外的哀嚎声,总不能是假的。胡九彰的声音他怎么会分辨不出,还有紧接着那名传话人口中的词句。

潼关驻军中,除了胡九彰,还有谁知道他叫小白?这世界上除了胡九彰,又还有谁叫过他小白?

这些,无一不在预示着,胡九彰当时就在那营帐附近,可是老胡没有脚啊,他自己怎么能过来?定然是卢盛捉他来的,一定是卢盛——

愤怒已经无法遏制,但更加无法遏制的是,那一颗时刻悬在心头,无处安放的心。

昨夜打从卢盛离开后,李慕云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紧紧包裹着,忽松忽紧,严重时,甚至叫他不知该如何再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躺在榻上,一阵阵,颤抖着,竭力的维持呼吸,维持清醒的意识。

李慕云的身子本就不好,但像如今这般的发作,却是头一次。

这次他既没有发烧,也没犯头痛头晕的毛病,他的意识格外清醒,但身体,却偏偏又是最为虚弱的。周身无力,忽然的寒颤,还有那永远揪着的一颗心。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也几乎要耗尽李慕云的全部心力。也是卢盛看出他那模样着实病态,还给他在马车里多了好几个软垫。但这种细微之处的关心,反而只叫李慕云觉得更加的屈辱,恶心。

大军在潼关到陕郡间的丘陵地带行走了两日,李慕云也这么不生不死的熬了两日。

六月初七,唐军斥候,在灵宝西原一带,与崔乾佑的军队相遇。

长达半年的对峙,让两军将士,都几乎要将对方视作死敌,而长久以来,众人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也在这一天,绷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反而是在得知叛军将至的消息后,很多人因此感到释然。毕竟,这一场唐军与叛军的对峙,终于到了要决出胜负的那一天。

灵宝一带,南面靠山,北面临河,而中间,则是一条七十里长的狭窄山道,胡九彰作斥候时,就曾走过这里。

这样的地形,不算好,却也不算坏。而再看双方兵力。显然,倾巢出动的唐军,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器械,都更占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