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了那个时候,胡九彰的心跳便会不自觉的成倍数增加。因为富有经验的突厥军团,从来都选在那个时候偷袭唐军戍堡。那是天将亮未亮,月光隐去,日光未出的至暗时刻,也是连熬了几夜的戍边将士每日里最容易打瞌睡的时候。每到了那时,倘若听到黑暗中传来哪怕一丝异常的响动,便务必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但却不能出声。因为一旦出声,很可能下一秒,从下面城墙上借着黑暗偷爬到了顶的突厥人,就会拿着他们的弯刀,砍到你身上。生死,只在那一瞬。
所以胡九彰睡觉,也从来都睡不实。除非他晕过去了,否则即便是熟睡,想要不被察觉的靠近他,都是极难的。
而这一夜,胡九彰睡得一点也不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完全睡着。张泗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胡九彰不单会想象自己手刃仇人时的最后一刻,也止不住的去想自己杀了人之后,可能会面对的所有后果。胡九彰不想连累陈番,可他想活。他想在杀了张泗之后,能顺顺利利的离开长安,回成州,给老娘养老送终。
就这样,胡九彰想着想着,便随着纷乱的思绪逐渐进入梦乡,但他的安宁很快被门外几人难以察觉的细碎脚步声打破。听到声音的一瞬,胡九彰便下意识的伸手往自己腰上摸,但他腰上没有横刀。
随着拉门被人缓慢拉开的轻微摩擦声逐渐清晰,胡九彰的头脑也在飞速运转着。来者不善,那种带着杀意的特殊氛围,胡九彰再熟悉不过,但他现在手上没有刀,他唯一够得着的,恐怕只有下午与陈番交谈时,他向陈番借来的一把擎张弩。那弩,本是想留着杀张泗用的。
也正是大概两个时辰之前,胡九彰还调试过那把弩的准星,如今那把弩就在他手边不到半米远的地方,胡九彰想都未想,就已经悄无声息伸手将弩拉入自己被褥。可单有弩,没有箭,又要如何护身?且就算他能找到箭,闯入之人又怎能给出上箭拉弦的时间?
但手里有东西,就总比没有要好。
月光从胡九彰房间的木窗中幽幽照入,室内的光线极暗,但却不是全黑。胡九彰听着那三人的脚步声合着那此起彼伏的呼吸逐渐朝着自己靠近,他的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血液仿佛被点燃般,冲入四肢百骸,就连双腿断骨处的疼痛都照比平常减轻了不少。
胡九彰攥紧了手中的那把弩,他的手在被褥下慢慢移动,但看起来,他仍是熟睡的模样。胡九彰只把一只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细缝。只要一个细缝,就足够他看清这屋中三人的动向。那三人显然没把他当回事,三人手中虽然都握着短刀,可却没有一人,有丝毫防备的意思。他们都蹑手蹑脚的,控制着自己行走时发出的声音。
胡九彰不知道这三人平日里是做什么的,但他敢肯定,这三个,一定不是杀手。倘若是杀手,必然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把人杀了,算是了事,哪有这么磨磨蹭蹭的?且既然是暗杀,为何要派三人来?三人一起行动,动静大不说,在这狭小的室内,反而不容易占据优势。
但胡九彰牢骚归牢骚,他一个双腿尽断的伤者,可不看小觑了缓缓逼来的三位“杀手”。此时他两只手都藏在被褥下,那把擎张弩被他完全拉入怀中,弩机上没有箭,但弩本身重量已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