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陇右道,胡九彰的这身军装可就没有那么好用了。关内的百姓根本不认识他这一身塞外的军服,见着人过来了,只知道他是兵,却不知道他是哪儿的兵,有些人好信儿,就问上一嘴,但大部分人根本连问都不问。
人道,我大唐六百二十七座折冲府,各个都不一样,总归都是兵,一概当成兵就好。而倘若真有人张嘴问了,胡九彰便说自己是陇右的。陇右道二十一府,在关中人看来,也是哪个都一样。
胡九彰赶到长安时,已是半月后。旅途劳顿,原本要步行一个月的路,他半月就走到了。一路上,他身上带着张都尉给他剩下的那二十两银子,可他一个子儿都没敢花。他想,待他赶到长安,胡彦倘若真活不成了,恐怕也早已经化作腐尸一具。
人死了,就算再说不上话,可他要把他弟弟的尸首给找回来,给弟弟办个体体面面的葬礼。买棺椁总要花钱,运尸回乡也要花钱。二十两未必够,三十两四十两,也未必够。
而倘若胡彦未死,胡九彰便要拿着这二十两给胡彦治伤。
想拿二十两,在长安给一个将死之人买药,恐怕也是不够的。但胡九彰更希望弟弟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再多的钱他都愿意花。他不管胡彦是被打残了还是被打傻了,只要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胡九彰紧赶慢赶,背着那一身二十多斤重的行李在大道上跑了一个下午,才将将赶在日落前坊门关闭时进入长安城。
“劳烦老哥——”
给城门监检过了验传后,胡九彰忽然拉住那老吏的手。
“有事?”
长安的城门监说得一口官腔,胡九彰说不惯那腔调,一开口就是一嘴的西北土味,听得那老吏直皱眉头。
“劳烦老哥,我是来长安寻人的。老哥可曾听说过胡彦这个人?他是我兄弟,山南西道成州府人,今年二十一。他是上个月来长安的。我听人说兄弟出了事,就来——”
胡九彰话未说完,便被那老吏挥着手打断了。
“诶——你这人,没看这城门就要关了吗?想找人明儿一早去找城里的武侯治所问,别在这儿碍事!”
那老吏胳膊一挥,便要转身走人。只是一个老吏的力气能有多大,怎能一下就把胡九彰的手给甩开了?老吏转身离去时,胡九彰的胳膊还铁铸的似的支在那儿。老吏没甩开他的手,是他自己松开的。
他忘不了那城门监说话时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就像看狗。
可胡九彰脸上还陪着笑。倘若没跟这城门监说过话,胡九彰还从没觉得,自己这一嘴的西北话有多土。他忽然想到胡彦,胡彦上个月到长安来时,是不是也曾受过这般白眼?胡九彰一想到这儿,他那眼泪就止不住了。
小彦是读书人,他面皮薄啊……
胡九彰忍着鼻腔里的酸涩,匆匆过了城门监卡人的小桌,闷着头直冲着长安西市走。他得赶在长安城宵禁前找到暂住的旅店。平日里可以风餐露宿,可进了长安城,每一天,都得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