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忽听得身后榻上那人闷闷地轻笑起来:“果真是自古文人多薄幸,周大人可白瞎了这一肚子墨水,穿上衣裳便翻脸无情了。”他的声音不似平日疏朗,尾音稍稍拉长,横生一种别样的慵懒。
周仪穿衣动作流畅,不为所动,直到将衣冠鞋袜穿戴齐整,才捡起依旧散乱在地的戏装,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斜躺在床榻上的男子,俯身将戏装轻轻放在他身侧,抬眸道:“夏大人还是先把衣裳穿好,这样说话恐怕不妥。”
随后便负手背过身去,显然是在等对方穿戴完毕,这样非礼勿视的君子作风,跟昨夜的孟浪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夏京眸色莫名地盯着周仪笔直的背脊瞧了一会儿,这才坐起身来,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肩头薄被滑落,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可惜如此诱人光景却无人欣赏,唯一有机会欣赏那人,连个眼神也欠奉。
夏京从裹成一团的戏装中翻出雪白中衣穿在身上,目光落在腰侧,十指灵活地系着衣带,边道:“可见衣冠禽兽这话说得没错,昨夜还猴急似的脱人家衣裳,今儿就连看也不稀罕看一眼了。”
听他连连挑事儿,言语暧昧,周仪不免眉心微蹙,不过他这儿打定了主意不接话茬,夏京一个人唱独角戏也颇觉没趣儿,起身又穿好了里裤,随意将一头青丝拢在身后,这才又开口道:“好了,周大人这下可以转过来了。”
周仪以为他已经穿戴整齐,结果转身一看,才发现他只是将贴身的雪白绸缎衣裳穿好了,外面那件戏装还没有上身,双脚依然赤着,就这么随意地站在舱底的垫子上,半点也不庄重。
仿佛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满意,夏京耸耸肩,指着榻上那身华丽繁复的戏装道:“这大白天的,周大人难道还想让我穿那个?”
看了眼那件花红柳绿色彩浓艳的戏装,周仪也觉稍有不妥,这才没有再提出异议,瞥开眼刻意不去看那对赤脚,清咳一声,掩去最后的几分尴尬,便开门见山,直指昨夜事端:“夏大人可能与我说说,昨夜又是画舫戏曲,又是掺了料的茶水,连自己也算计了进去,设下如此连环计,为的究竟是什么?”
当时人在计中察觉不到,现下回想起来,却是各种端倪都明显极了。
夏京面带微笑,轻轻巧巧地就接下了这段毫无遮掩的指控:“我为什么?可不就是为了周大人您嘛,周大人难道觉得以自己的身价,不值得如此郑重相待?”
周仪与他争锋相对数载,你死我活的事端何止数十件,当即下意识地就把事情联想到阴谋上去,眉心紧蹙:“你是……想让我在江南恩科之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京笑得嘲讽,语含轻蔑:“屈屈一届江南恩科,它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