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何吟白恰好来了。祁终下意识地躲进更深的黑暗,擦泪片刻,再回望,却又不见那人,更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
他仍旧依恋地望着沐耘的背影,含愧不语。
忽而,不明不暗的檐灯下,瘦白的手指轻巧叩开陶罐上的红布,犹豫盯了眼里面的东西,沐耘稍稍叹了口气,便伸手入罐,将罐中之物一颗一颗捡出来,放在石桌上。
祁终站得微远,又迫切地想知道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不禁悄悄挪步,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突然,离开的何吟白又折了回来,打破了他的幻想。
“师父,你要我帮你搬的白陶罐全都在这里了。”
沐耘轻轻浅笑:“有劳了。”
“不劳,不劳。师父的吩咐,徒儿都应该做到。”
何吟白开心一笑,隐隐有种被沐耘夸奖的得意。他闲来无事,想与沐耘多待一会儿,低头一看,见一双忙碌数数的手,好奇道:“师父,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啊?罐子里好多红豆啊,是你攒的吗?”
旁外人无心一语,却叫角落的祁终头脑轰鸣一炸,心弦猛地被割断,原已干涩的双眼又大颗坠泪。
一句“攒红豆”,又勾起他心中往事景景,顿然忆起在底疆与沐耘游历那些年,自己同他说的话本,攒红豆其实攒的是相思之情。那时观他神色,祁终还觉得对方不解风情,不信这令人感动的故事。
如今,又见这一幕情景,祁终心口酸疼更紧,哽咽低语:“你不是不信嘛?又为何要攒?”
……
沐耘从回忆中醒神,面对何吟白好奇的问话,有些伤感地嗯了一声。
“那,攒红豆有什么寓意吗?”
沐耘指尖一顿,低眉回道:“因为曾经有人跟我说,当与挚爱分离的那一天,如果找不到他了,就可以往罐中攒红豆,攒着攒着……挚爱就会回来了。”
何吟白听懵了,一段话里隐藏的信息量太大,他颇是震惊地咽了咽口水,结巴道:“那,那师父,你,你是为……师娘攒的这些红豆吗?”
沐耘心尖微颤,白皙的手指无力点在罐口边缘,一瞬停靠后,失落收回:“不攒了,不攒了……”
何吟白心里一喜,急问:“为何不攒?是师娘已经回来了吗?”
沐耘默然垂眼,并未正面回他,起身道:“你把这些都丢掉吧。”
何吟白无措瞪大双眸,惋惜道:“啊?为什么呀?师父,这些罐子里装的可是你攒了九年的红豆,甚至日日月月用灵力护持,不让它发霉变质,现在说丟就丢呀?”
沐耘兀自离去,背对着他,黯然伤神,低语:“他,不会回来了。”
“嗒——”
闻言,何吟白指尖捏着的一颗红豆,惊慌坠落在地,就像角落里那人的一滴泪水落在尘埃中的声音一样清亮。
檐下灯光微凉,几只飞蛾扑扑闪闪,云房的门又重新被关上了。
四周寂凉,何吟白也不再打扰沐耘休息,按照他的要求,抱着几罐红豆,走出屋檐,从星河下,遥遥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