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身后留下的私人东西不多。照宫里的规矩,生前分给她们的内造首饰过库清点后,原样送回内务府。经匠人巧手或拆或改,再摇身一变,簪在年青青的嫔妃鬓边。红脸耀明珠,绛唇含白玉,不知成就了谁的好风景。
皇帝白着脸躺了一整天,他还是不信宜妃就这么死了。他的女人没死在苦寒的西北关外,却在他的眼皮底下被贼人割了头,连全尸都留不下。宫中巡防森严,做得这样干净利落,贼人是否宫中有内应?
宜妃暴亡的受益者,他第一个就想到皇后和景嫔。皇后一向不喜宜妃,过去明里暗里没少使过绊子,有些是他听人说的,有些是他从前从宜妃口中逼问出来的。再就是景嫔,她刚得宠时三天两头去钟粹宫找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担保她不会因着稳固地位而除掉宜妃?
皇帝翻身,抱紧了怀里冰冷的锦被。
她是不是临死的那一刻都在恨,恨他没及时赶来救她。那是他能做出最快最好的抉择,皇帝不可能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用麾下几千将士的命去换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两权相害取其轻,赔上一条命换来全军大捷西北安定,原就算不得什么。
她活下来,是意外之喜。她恨他,是理所应当。
萧阙比原定时间回来得晚些,陆靖柔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睡得正香。被子蹬掉一大截,半条腿在床边耷拉着,两只枕头一个在地上,一个在身侧,就是不在脑袋底下。
“奴婢刚刚给姑娘盖过被子,她自己蹬开了……”小丫鬟缩着脖子,声如蚊呐。
萧阙凉凉地瞥那丫鬟一眼,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她蹬出来的腿放回床上,被子拉至胸口,确定四角掖得严丝合缝,才起身离开。
他今天心情不错,懒得处置下人。且说陆靖柔现在病着,在她面前打打杀杀,终究不吉利。横竖最要紧的事办完,一切不愉快都可以稍后放一放。
皇上现在心乱不肯见人,萧阙称病告假出宫歇午觉,且乐得安闲自在。这几日他耗神耗力,确乎疲倦得很。这一觉睡得无知无觉,最后是被清脆的咀嚼声唤醒的。睁开眼睛一看,陆靖柔挤在他身侧的床边,一条腿跷在半空,举着个话本子看。肚皮上放了只堆得冒尖的红漆木盘,口中嘎吱嘎吱嚼得正香。
“你醒啦!”陆靖柔无意间转头,才发现他睁开了眼睛,“来一口红糖小麻花儿吗!我特意让他们炸的,刚出锅还有点儿热乎呢。”
她手里捏着根扭股儿糖似的吃食,跃跃欲试地要往他嘴里塞。萧阙不大吃甜,还是张口接了。随即伸手摸她的额头手心,只觉得额头又比白日里热上几分。
萧阙十分警觉,立刻掀开被子把她拉过来裹好。屋里虽有地龙,她手脚还是冷得像深冬的井水。“你喝药了吗?”他急急地问,“头晕不晕?”
“我刚喝完,吃点东西垫垫胃。我没吃多少,总共就吃了五六七八……十来个吧。”陆靖柔努力地拔出手来摸他的头,像在抚慰一只惊慌失措的大型犬,“你放心,应该不会再吐出来。头晕大概是白天睡多了。”
发低烧尚有精神吃零食看话本,大约病势不像前几日凶险了。萧阙松口气,捉住头上那只顽皮的小凉手塞回被窝:“手脚这样凉,怎么不盖被子。”
“她们告诉我你在睡觉,我就过来看看,怕一掀被子你就醒了。”陆靖柔扭着身子想往他胸前钻。他察觉她的动作,于是搂得更紧。“我想你了,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人。”
“怪我回来晚了,没赶上陪你吃饭。”萧阙亲亲她的发顶,“宫里出了大变故,皇上束手无策,我们里外都不好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