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多了一杯茶水,是被何夫人握在手中的那杯。
阮舟眨眨眼,好似明白了什么,伸手轻轻碰了碰杯壁。
温热的。
何夫人突然说:“淮儿之前……问我为什么不对你好一点,你说为什么?”
阮舟动了动嘴唇,不敢叫出那个称呼,只低着头。
“你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就像个小怪物……只知道哭,一点用也没有,我一想到,你是个外面来的杂种,就恨不得杀了你。”
阮舟垂眸,脸上没什么表情,唇色却更白了一些。
“但我……若不是何元恺,若不是我已经没办法抽身,哪至于有你?”
何夫人看他还像以前那般默不作声,像个软包子一样,就十分想笑。
心里的恶意和恨意越来越浓烈。
她盯着那杯茶水:“真好笑,喊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结果自己是个杂种,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你说啊?!”
她突然的爆发让阮舟无所适从,只呆呆地握紧手中的茶杯。
阮舟想了半天,只问:“要我喝吗?”
何夫人脸上的恨意一下子凝固了。
阮舟重复道:“要我喝吗?”
就像他之前问木鬼女那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好像能把人心底最深的恶意和不堪都问出来。
“喝,你喝。”何夫人死死盯着他,“你喝。”
阮舟手指蹭了蹭杯壁,慢慢端起。
下一刻,何夫人突然站起,一把拂过他手,将那杯茶打翻在地。
阮舟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茫然无措。
何夫人也被自己这一举动吓住了,良久才大笑出声:“我输了、我输了……你、你给我滚!”
“你要记得,是我儿救了你!是我当年跟何元恺说,你还算有用,他才没杀你!”
“我要你此生,直至死时,都必须去找他!去杀了他!”
“滚!滚出去!”
“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阮舟慢慢站起,视线下移,盯着那杯茶水。
茶水翻到,浸湿了脚下的花,那花渐渐枯萎,只剩死相。
过往种种,皆刻入心,到了此时,阮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他似乎该恨一恨,好让自己如贫瘠之地一般的心有些寄托,以此为继。
可是他不知道该恨谁,甚至不明白那般刻骨的恨意,却要放他走。
阮舟一脚踩在茶水上,轻响没有让何夫人回头。
但当晴菡递过他的重剑,当阮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时,何夫人才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