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间,莲鹤的眼前飞速掠过那个名叫卫春意的女孩生前最后的画面。
就是这个女孩,她全身赤裸,身体被赤色红缨枪穿透,高高悬挂于城门之上,像一面吸饱了鲜血的旌旗。
在残阳下烈如金光。
“对不起,作为一个军人,没能守住渭城,也没能拖下更久的时间,让那群强盗与流氓就这样闯进了你的家,害得你们姐弟从此分离。”
春意的声音里传来清晰的哭腔,随后,晶莹的泪水从眼睛里滚落,她就这么无声哭泣着,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莲姐,你什么都没做错。如果说鹤归非要有恨,他应该恨那群人,再不济,也应该恨我。你让他恨我吧,不要再伤你的心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太无能了。”
抽泣声一声一声回荡在莲鹤耳边,莲鹤的身体僵住了。
有这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发笑。
一场这样大的战争,大到几乎毁了天朝大半的文明,带来了无法穷尽的苦难。大到就连鹤归这样从怨气中诞生的魔修,都从未想过要去怨恨战争本身。
他只会去憎恨在这场苦难中,抢夺了本已极度匮乏的运势的自己。
如今,却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哭着说都是自己的错。在这早已一锤定音,无法为自己辩驳半句的罪名里,天真又强势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就如同几百年前,陌生而渺小的她曾经高举红缨枪,一人独守在城墙之上,用年幼的身躯,挡住过那群强盗前进的步伐,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
无人知晓。
她觉得自己心里的软肋被狠狠刺中了。
一股强绷了许多日的气就这么在心尖散开,最终凝成了一颗永不退色的朱砂痣,再也翻不起涟漪来。
莲鹤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对方湿漉漉的脸颊,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知多久之后,春意在泪眼朦胧中看向她的脸——阳光将女人的脸颊照得几近透明,她的一头乌发散发出点点细碎金芒。
她仿佛看见莲鹤的眼睛里也有泪光闪过,然而当她低下头抹干眼泪再看的时候,莲鹤已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同窗外的阳光一样,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春意,我们一会儿就下车吧?”
“啊?”
“你还没有出过远门吧?你想不想看一看,你的故乡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额,可是……我们答应了岳师,要回酒吧……”
“管什么酒吧啊……老板自己都没放心上。正好,姐姐这些年攒了不少钱,现在都用不上了,也是时候该出去散散心。我们先去渭城,然后……去边关,去苗疆,去沙漠……去看一看,当年你拼了命守护的地方,现在变得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