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竹一把推开她:“你是谁啊?别挡路,”回头时,不耐烦的神情尽数收起来:“姑娘快些跟来!”
一路上,华玉从茂竹的口中知道了发生的事。
檀云秋很在乎他的腿,或者说,因为他的伤腿,他很自卑。只是这种自卑一直被他压在心中,别人说不得碰不得,否则就是死。为此,龙虎卫铲除了不少背地里辱骂他嘲笑他的人。可是今日却有个不怕死的人,竟然公然在朝堂上要檀云秋过继子嗣,说他残腿无能,说他久不立后纳妃是因为残腿伤到了子孙跟,不能成事。这些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是檀云秋。
他最在乎,最让人说不得的地方。
他发怒了。就算是再干净的人都能找出错误,更何况家族盘根错节,一个人没有错,其家族也必定有人犯错,很快就找到那人的把柄,杖杀!满朝哗然,却很少有人求情,毕竟那人口不择言在先,找出罪证在后,死不足惜。
只是檀云秋气狠了,回到龙驭殿仍不解气。关在屋子里,只听见里面瓷器碎裂的声音。再一会儿,便是重物砰然落地的声响——
摄政王倒了。
可他不让任何进。
这可愁死人了。
第51章
隔着长长的距离,华玉听见龙驭殿内传出的声响。一声声碎裂脆响震耳欲聋。
她被骇得停住脚步。
“皇上他的腿......真的没办法治吗?”在檀云秋面前,华玉根本不敢提这个事。都传他双腿已残,没有知觉。可明明那日在兴国寺他却喊着腿疼,而且......她坐在他怀中时,偶尔也能感受到来自那双腿的热度。
茂竹一脸叹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华玉小声:“大人若是知道什么,告诉我,我也好进去劝劝皇上,否则我什么也不清楚,万一说错话惹他生气可怎么办?”
茂竹咬牙道:“行,小人知道什么都告诉姑娘!”
他从小跟在皇上身边,他跟青松是太子府的人,亲历了檀云秋张扬恣意到冷漠阴沉的转变,有些事再没人比他俩更清楚的了。这些事,本也不是秘密。
“皇上这腿,刚出事的时候没能好好治疗,落下病根,连赵太医都说站起来的希望渺茫,对了,赵太医是宫里医术顶尖的,连他都这样说,那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后来,皇上所幸就不用太医治疗,他也认了,可是这腿说是没影响,怎么可能?不光是不便宜,阴天雨天疼得皇上满头大汗!止疼的药囫囵地全吞下去,是药三分毒呐,小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皇上的事哪里是小人能够置喙的?”
华玉默默听着,她知道茂竹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檀云秋这腿到底是怎么伤的?她只听檀瑾宁讲过,是为了护驾被刺客伤的,既然是这样,又怎么会耽误治疗呢?不论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当年他在盛京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平。
她摸过他的腿,伤疤凸起,横亘在他整条腿上,交延错杂,她有时坐在他怀中,偶尔也能感受到屁、股下方犹如沙砾般粗糙的感觉。当时她没多想,也不敢多想。
现在她却忍不住去猜,这腿上的伤必然不止一道......
华玉不自觉皱着眉,语气带着丝丝连她都没察觉到的心疼:“之前也就罢了,苦尽甘来,他是大周帝王,全天底下还找不出一位比赵太医医术高明的医者吗?”
茂竹大叹一声:“从前找不到,现在皇上不治了!”
华玉惊讶地“啊”了声:“什么叫不治了。”
“......小人也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几年前听赵太医说起过一位专门治疗疑难杂症的医者,当时怎么找也找不到,如今人来了盛京,看了腿开了药方,可皇上他偏不配合......”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青松焦急的询问,屋内的人仍是不让人进去。
刘成昨日挨了训,这才知道这位孟姑娘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别看她现在只是小宫女,可皇上之前吩咐准备的珠钗首饰,绣的精致的衣裙全都是送到她房中,多年不近女色的皇上,也是只在她房中过了一夜。他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没眼色地找她的麻烦?
“姑娘可算是来了,”刘成笑呵呵地道:“皇上把自个关在屋里小半天了,奴婢是半点法子都没有,还得指着姑娘呢!”
不用他说,华玉心底已经担忧了,之前只是听屋里有瓷器碎裂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紧接着便是男人的闷哼声,她的眉头都揪起来了,贴在门沿上问:“皇上?您让我进去行吗。”
屋里安静了。
里面的人没说话也没拒绝。
“那我进去了!”华玉生怕他拒绝似的推开门便跨进去,迅速将门掩住,隔绝外面探究的视线。
龙驭殿她来过很多次,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奢华庄肃的寝殿内沦为一片废墟,凡是摆放着的瓷器都碎在地上,铺了层尖锐的瓷片,折子乱糟糟扔在地上。她小心地躲开地面的障碍,进了东面的小屋。
檀云秋平躺在地上,鲜血蕴湿了他的手掌。绛色袍衫上浸着一团暗稠的红色。他的面容平淡无波,时常藏在他眼底的冷沉不见了,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茫茫然躺在地上。任由脊背下的碎片划破他的皮肤,丝丝的痛意仿佛能掩盖住双腿传来的刺痛。
在朝堂,他就感觉到了双腿被啃蚀的痛。撑到现在,他已经疼得没了感觉。
华玉临走到他身边,被地上仰倒的桌腿绊倒,双腿立马跪在地上,疼得她啊了一声。双手险险要盖住尖锐的瓷器时,被檀云秋一把拦住,他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他看向她的膝盖,大喊道:“传赵太医!”
华玉见他一脸郁郁的样子,没敢说话,小心地依偎在他的怀中,膝盖上应该是扎进一片小小的碎渣,出了点血,有些疼,却也能忍住。
“我没事。”
“都出血了还没事?”
华玉垂眼,视线在他躺过的地面扫了下,心头微缩,跟他比起来,她这只算是一丁点伤而已。地上那堆碎片都沾着血呢,也不怕疼......
赵太医很快来了,被眼前一幕吓一跳。但他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再说他是专伺候檀云秋的,也知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这样的场面他可见过不少。只是今日罕见地主动叫他来,他刚打开药箱,便听他道:“给她看。”
檀云秋漠然着脸,随手指一下龙床上坐着的女人。
可真稀奇。
赵太医没敢多看,很快就将华玉腿上的伤处理好。只是擦破丁点皮,上点药就行。伤得厉害的不在这姑娘身上,在檀云秋身上。赵太医见檀云秋没有开口,便也识趣地告退。
华玉开口留他:“劳烦太医留下药箱。”她知道檀云秋不开口,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身上的伤。
赵太医明白华玉的意思,低声说了一番。
哪瓶药是止血的,哪瓶药是止疼的。
华玉认真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