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应了一声,拿起沾在温水中的帕子,拧干净水,走至床边,弯下腰,温热的湿巾帕一点点去拭檀瑾宁背上干涸的血迹。
良久,令人遍体生寒的目光霎时间消散,她回头,已经没了摄政王的身影。这时候,她才彻底地放松下去。
忙至半夜,天将明,女官前来换班,华玉向她交代了皇上此时的状况,回了卧房。
回去后,华玉倒头就睡了过去。
一晚上没休息,时不时观察檀瑾宁的状况,她整个人都快累得散架了,如今终于回来,她连早饭都不想吃。期间燕娘说了句什么话,华玉没听清,早已沉入梦乡。
......
再醒来,是冻醒的。
梦里刀剑轰鸣、鲜血四溅,华玉险些喘不上气,此时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脑袋还有些懵。
她先去看窗户,果然开着一条缝,燕娘每日开窗通风,怎么今日都天黑了还未关上?怪不得她冷呢。
屋内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华玉缩在被中,待眼前适应了黑暗,方要去关窗,然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她几乎是颤抖着将目光移到床边,距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
那里赫然有个巨大的黑影!
华玉大惊:“燕......燕娘!”
“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
......摄政王?
华玉披着褥子光脚下床,摸索着点燃桌边的宫烛,灯火乍然亮起,她瞪圆双眼看向床边。檀云秋坐在轮椅上,并未说话,被火光耀得眯了眯眼睛,随后视线又落在华玉身上,神情晦暗难辨。
华玉悬起的心落下,她面上仍有余悸,很快调整好心情,微微带上笑意问道:“王爷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实际上,她心中咬牙切齿。
这人指定有什么病!
檀云秋没有出声,他仍旧用那双漆黑沉凉的目光盯着华玉,旋即,他忽然伸出手,在华玉惊慌的目光下,将褥子往下扯了扯,盖住她光着的双脚。
华玉很不自在。
她没有忘记那日在慈恩殿,檀云秋冷着脸说到此为止吧,她以为檀云秋往后定然不会再与她有什么瓜葛,可是今夜又是作何?她捉摸不透,索性静观其变。
华玉坐在床上,默默看他。
面前的女人,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睡眼惺忪,白嫩的面颊因为睡姿硌出一大块红痕。她显然还没有睡醒,有些懵,有些不知所措,但这并不妨碍她露出柔顺明艳的笑容。
檀云秋几乎在她的笑颜中迷乱。
这几日的公务格外多,他忙得抽不开身,又要着手安排广平王一事,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自然,孟华玉也从他的生活中淡出,仿佛从不曾出现过这个人。可是昨日,在摘星楼上,他眼睁睁看着孟华玉被檀瑾宁护在怀中,那一刻,满地的血腥都冲不散他胸中的浊气。
檀瑾宁在昏倒前,还微笑着对孟华玉说别怕。檀云秋清晰地看见孟华玉的面上流露出真情实感的感激、担忧,她柔软的双手撑在檀瑾宁胸膛上,勉强将他扶住。这一场景,如火星燎原,烫得他双目一疼,以至于到了龙驭殿,亲眼见她绞干帕子为檀瑾宁擦拭身体,他险些控制不住胸腔挣扎怒吼的猛兽。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檀云秋不止一次提醒自己。
可是,他还是跟着孟华玉来了她的卧房,眼见着她睡了过去,本想转身就走,却被钉在原地,喉咙干涩难言,他进了卧房,遣退了所有人,就这么坐在她的床边。
从日出到日落。
檀云秋收敛浑身燥怒,伸出手:“过来。”
华玉眨眨眼,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现在坐在床上,檀云秋坐在轮椅上,两人之间仅有半臂的距离!她要近到哪里去?
但她是个听人言的好姑娘,往前挪了挪屁、股,只坐着一丁点床沿,旋即露了个乖顺的笑容。
檀云秋缓缓吸口气。
孟华玉有副好皮囊,杏眼含情,姿态袅娜。她不言不语坐在面前,只是微微一笑,就仿佛勾人命的弯刀。檀云秋徒然挺直了腰背,绷紧双唇,目光幽幽,他的手仍旧伸出,掌心朝上,头一次对着华玉露出耐心的神情:“过来。坐过来。”
这次华玉听明白了,她没有半点扭捏,直接坐了过去,双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胸膛上。
华玉问他:“是这样吗?”
檀云秋“嗯”了声。
檀云秋抱着怀里的华玉。她的身子软绵绵比他幼时吃的糕点还要香甜绵软,隐隐带着一股好闻的气味。他的掌心落在女人纤细的腰肢上,心底忽然生出叹息,若他双腿未残,大概还能有更多的触感。可惜,他只能通过掌心以及胸膛,感受着女人确切的触感。
她打扮得很好看。
在摘星楼,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她穿着簇新的水色绣八宝纹对襟袄,沉香色妆花眉子,下着红罗裙。将她的身段衬得娉婷袅娜,她梳单髻,插一支金灿灿的步摇,明明如月,恍若仙子。现下,她合衣入睡,猛然醒来,发髻散乱,平添娇憨。
檀云秋似不在意地问她:“为何要穿新衣?”
华玉如实回答:“这是皇后所赐,为在上元节图喜庆。”不知为何,她感觉话说完,那道落在身上近乎威压的目光变软,旋即,耳边传来檀云秋低低的笑声。
泠泠如水声,似山间清石。
华玉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