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万福。”华玉行了一礼。
檀瑾宁伸出双手,方要去扶她的身子,又不知想到什么,猛然收回,越发慌里慌张道:“不必行礼。”
过了会儿,他的视线在华玉的脸上飞快扫了一眼:“外面冷,快进屋。”
“是。”
檀瑾宁有些局促,他始终不敢抬眼,方才在门外匆匆一眼,已让他身心震颤。那日在掬水亭第一面,恍然如见神宫仙子,今日一面,她待自己似乎少了前些日子的疏离,温柔小意。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孟娘子面前,连话都说不出完整一句,似乎,脸也烧红了。
檀瑾宁抱着手炉,端正坐在椅子。
“咦?屋内怎么这样冷?”
华玉安静站在一侧,未言语。燕娘欲言又止,叫了半声皇上又吞回肚子里。
檀瑾宁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
“发生了何事,你大胆说。”
燕娘道:“皇上不知,孟娘子胆子小,如同燕雀一般。入宫半年之久,在未央轩中,半步都不敢多走。她心又和善,待宫人宽容,久而久之,宫里人便再也不把我们娘子当回事。便如这炭火,奴婢千求万求,才只求回那么一丁点,没几天就烧完了,我们娘子在这里住着,没有一天是不受冷的,这还不算厉害的,宫里发放冬衣,我们娘子也是挑剩下的,里面的棉絮薄薄一层,御寒都不够呢!”
白日皇上曾派福全来过永乐宫,宫里人都知晓皇上今晚要来孟娘子屋里。宫人再大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短了孟娘子屋里的炭火。
炭火送来,华玉便让人烧上,足足烧了半天,再没叫人往里添过新的。天黑时,炭火也燃尽了,屋内只余冷气。
华玉小声道:“燕娘住口。”她又对皇上道:“莫信她的话,我在这里住着,并没有短缺了什么,宫人待我也极好......”
檀瑾宁早已存了一肚子气,乍见华玉小心翼翼的目光,胸膛里溢满了心疼。
“你也别太护着他们了!”
檀瑾宁大声出口,旋即重重咳嗽几声,福全立马拿来痰盂。檀瑾宁背转过身去,咳嗽了好半晌,才颤着声道:“拿炭火来。”
华玉冷眼看着。
檀瑾宁吩咐完福全,回转过身子,对华玉露出歉疚的笑,他道:“生来的毛病,我无事,你不必害怕,”顿了顿,他大喘了几口气,将手炉放在华玉掌心:“我已经让福全去罚他们了,他们是奴婢,你是我的妃子,若是被人欺负了,要跟我说才行,不能一直忍着。若不是今日你身边的人告诉我,冬日漫长,你该如何熬过去呢?”
檀瑾宁温柔看着她。
华玉亦抬眸直视。
她穿着极少,方才在门外站了许久,早已被寒风浸透了身子。掌心手炉精致小巧,暖暖热气烘着她的手。她站在檀瑾宁身前,目光平静无波,良久,她将手炉放回檀瑾宁手中。
“皇上暖暖手,我并不冷。”
“怎会不冷?”檀瑾宁笑笑:“我是男子,你拿着。”
他脸上露了个羞涩又故作成熟的笑意,双手交握放在唇边搓动几下,又哈了口气。看向华玉的眼睛亮亮的,不过半刻钟,屋内重新架好了炭火,宫人拿来新的火炉交到檀瑾宁手中。
屋内很快便被暖和气环绕。
檀瑾宁的脸色由白转红。
华玉从他脸上移开目光,稍稍吐了口气。方才檀瑾宁白了脸,她终究是有些担心的,见他脸色变好,这才开口道:“皇上既然去了淑妃屋中,怎么不留下?”
“说了来看你,怎好让你空等着。”
华玉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方才站在屋外,听到淑妃屋中有声巨响,似乎是淑妃生气了?皇上不如再去她屋里吧,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生气的。”
华玉声音柔柔,低眉顺目站在檀瑾宁身前。
檀瑾宁坐在椅上,捧着手炉。炭火将他的脸颊熨红,他扫了眼华玉,又垂下。
他心中郁郁,闷声道:“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华玉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从在掬水亭见了华玉,檀瑾宁总胸口闷堵,他以为生了病,可太医说并无事。他想不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是辜负了人一般,令他自责悔恨。很奇怪的是,华玉于他,仿若故人的感觉,比那日在掬水亭初见赵惠然,更深更深。
二人相对,久久无言。
檀瑾宁先开口道:“淑妃是家中长女,自小被父母宠爱,性情跋扈些,如今你二人同住一宫,她是有身孕的人,有些事,倒是辛苦你忍耐。”
华玉眼神变得无波无澜,只是安静看着他。
他继续道:“怀孕之人本就辛苦,她待你如同姐妹,特意央我将你也赐来长乐宫,她虽然是一宫之主,可到底没有精力全全管着长乐宫的事,底下人难免有偷懒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赵淑妃是一宫之主,长乐宫的嫔妃受她管制。如今华玉屋内少了炭火,自然是赵淑妃管理不力。但淑妃有身孕,难免有力所不到之处。
檀瑾宁的本意,并不希望华玉与淑妃心存芥蒂。他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淑妃如今怀有身孕,自然好生照顾。可是华玉......
明明只见过几面,他却不忍看她难过伤心。
只能出言解释。
华玉垂眸,内心失望,面上却始终如常。
“各宫嫔妃都是姐姐妹妹处着,淑妃辛苦,我也知道,是以我并不敢怨怪她。只是有些担忧,皇上陪她惯了,今日来我屋里,怕她不适应。故而开口劝您陪她。”
“太医在,你无需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华玉浅浅一笑。
檀瑾宁再次红了脸,他结巴道:“如今夜也深了,安歇吧。”
华玉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