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口袋只剩三百多两银子,她还没这么穷过,想起来又懊悔出宫时给女官太多,除了银子,从前得的赏赐一概没留,否则也不至于才短短几个月,就捉襟见肘了。
不过好歹都是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本只想着买些地安安稳稳做个地主婆,现在这样下去,指不定还能赚些银钱。
都是往好路上奔的,三百两银子,省着花是肯定够的,起码能撑到收成的时候。
管事的不在,宋庄头手里的事情便愈发多了起来,元绣叫管事媳妇儿把庄子里的空屋子收拾了一间出来,庄子里事儿多,周管事一去清远州,于是这找短工长工的,现在都由元绣自个儿操心荷香有时也跟着元绣去庄子上住。
宋庄头要忙田里活计,又要看顾蜂房,属实有些分身乏术,若是这管事的活计,再加寻短工长工的伙计也落到他身上,他必定忙不过来的。
家中除了赵大胜隔三天得去换一次药,也没什么旁的事儿。天虽说渐渐热起来了,到底也还没有盛夏里那么热,所以赵大胜的腿恢复的还算快。
今儿元绣回村,是想问问做工的事。
村中若是有愿意给庄里干短工的,明儿一早便可以去庄子上记个名字,这一来也是要摸摸村里各家情况,另一个这时节就不大下雨了,庄上田地若是要浇水,还得人力挑,庄里就那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才想着回村里问问。
各家也没有嫌钱多的,自己没多少地,顶多三两天也就忙完了,有这功夫去赚几个钱才是美事儿呢。
况且元绣给的工钱也合适,一天十文钱,中午还能包一餐饭。
这时候田里地里庄稼正是不能缺水的时候,还有上回种的苞谷跟花生,再不下雨的话也得浇水浇肥。
赵大胜这几日都在家歇着,腿下不了地,心里也急着田里的活儿,他虽帮不上什么忙,但看一家人都忙的晕头转向唯独他自个儿闲的上火,心里就有些不大好受了。再说天天一个人搁家待着,除了兴安压根没人跟他说话,他都不知道村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上回去县里给两个小的买过笔墨纸砚,但两个孩子都舍不得写,这纸笔花了好几钱银子,字还没写好,舍不得用这些纸笔。
她教千字文三字经此类启蒙倒是还行,再深些便不行了,自己也还是半吊子呢。
荷香从外面割完猪草回来,看元绣翻那一沓没动过的纸,还以为姑姑是嫌他们没练大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字儿都还没认全,在地上写写画画尽够了,等写的再好些,就在这纸上写。”
“你们用纸写字,用心便好,这纸用完了再买,地上写跟纸上写总归不一样,等所有东西都学会了才去纸上写,那得练到什么时候去?”
“知道了知道了。”荷香笑呵呵挽着元绣的胳膊,“姑姑,这字儿我如今都认得差不多了,您上回说的教我管账,如今我能学了吗?”
“没学会走倒想着跑了,你把千字文在纸上默一遍,字迹要工整,若是没错处,我就教你管账。”荷香聪明,若是女孩能科举,她必定要送荷香去走仕途的,兴安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路子,便是简简单单的种田,会种的人一年收成也能比别人多。
荷香点头:“您瞧好吧,我肯定能默出来。”
“毛毛还没回来?”元绣看了她身后一眼,毛毛跑回树林子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家人嘴上嫌弃这毛猴,但真不见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没,我去找过好几趟,也没瞧见。”荷香明显的失落很多。
“这时节山上蛇虫鼠蚁多,毛毛跑惯了林子,肯定不会有事,倒是你,往后可不要一个人往深林子里跑了。”
荷香点头,把篮子里猪草倒进猪圈里,又洗了手迫不及待去默千字文了。说来容易,笔在纸上写起来,果然跟树枝写在地上不一样,看元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写字,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似乎被人揪住小辫子似的。
糟蹋了好几张纸,荷香大气都不敢喘:“姑,你说的对,在纸上跟在地上确实一点都不一样,我往后还是得多练练。”
荷香今年八岁,正是记性最好,学东西最快的时候,若能多学些东西,也能给她搭把手。她虽不看重这些,但说到底,赵家就剩这两个小辈了,她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想要给孩子把路铺好。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晚间睡觉元绣少见的梦到了小时候, 大哥二哥让干粮给她跟大弟吃,最后饿的全身浮肿,身上一按一个坑, 连路都走不动。
再后来又梦到爹娘带着她跟大弟逃到京城, 那会儿真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为了几两银子一口粮食, 她跟着人牙子讨价还价把自己卖了,再后来又进了宫,端茶递水伺候人。
这么多年, 好歹都过去了,也没挨饿也没受冻,倒是爹娘,日子好险过不下去。
夜半醒来也睡不着了,倒了杯冷茶喝下去人更清醒了。
于是干脆和衣躺在床上想小时候, 原本都记不清的事想着想着越发清晰, 想来她从前想不起来,应当是心里刻意忘掉的。
现在还有弥补的机会,大哥跟二哥换来了她跟大弟活下去的机会, 到最后活下来的也就她一个人, 所以她得好好将兄长跟大弟的那一份都活下来, 把赵家的日子过起来,叫爹娘老来能轻省些。
想来想睡不着, 也不知现下什么时辰, 干脆去点了灯,披着外衫接着上回没写完纸, 磨了墨继续落笔。
如今她还剩三百三十两银子, 除了杨老财那几十亩地还没种上东西, 余下地都种过粮食了,拢共加起来得有大半田地都种了麦子,且都是上等田,到了秋收一亩地约莫能有二百至三百斤产出,若是折中算的话五十亩地能产一万三千斤,交过赋税也就是一万斤的出息,这些麦若是磨成面,有约莫九千斤。
如今世道不错,麦子价并不算高,便是磨成面粉价格也不算太高,州府十二文一斤,县里粮铺仅值十文钱一斤,便是全卖了也不过百余两银子,赚头恐怕都不住她种的那些花生。
二两银子过一年可不是夸大的说法,主粮这么便宜,二两银子确实够普通百姓过一年了,甚至乡下人家二两银子都花不完。
今年头一年,她不敢种那些高价的作物,也是不敢赌,毕竟种麦子无论年成如何,她们也不会饿死。但若是种上别的,她本身于农事方面也没什么经验,若是出了差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也不敢太冒险。
至于她种的那些花生,这也算是试试水,若是可以,明年自然就能多种一些,有了今年的例子,明年也敢放开些手脚,再说今年油坊啥的起来了,明年就能直接榨油,没什么旁的开销。
想想种的那些麦子,还抵不上几亩花生的出息多,元绣在麦田后面又补了几个字——不可取。
明年再种麦的话,够一家人吃的就行了,多了卖不掉也是烂在仓里,趁着年成好,她得多赚银钱。
农人只想着填饱肚子,因此种麦子、种稻子,她如今想赚钱,还是得靠那些价高的作物。
王公贵族各自有庄子,但种的那些作物轻易不肯对外卖,便是卖,价格也极高,我朝如今正是国富民强、国泰民安的时候,日子过好了,手里有些银钱,就敢去买些从前买不起的稀罕吃食,譬如糖、油之类。
毕竟都是战乱时候过来的,若有事,手里攥再多钱都没用,索性该花花,先把当下的日子过舒服了再说。
元绣打心里觉得如今正是好机会,如今做这些生意的还不算多,她先将名头打出去就已经是占了先机。
别看现在手里没钱,心里总觉得紧巴巴的,干什么事儿都得思前顾后,但她心里总觉得很有把握。
不说朝后几年,便是今年,到了秋日里,林子里的果子,田地里的麦子、花生、苞谷,水塘里的鱼,泥塘里的藕,还有宋庄头的野蜜。
若是这一趟管事的能带回来甜菜种子,那就还有甜菜、糖。
这些产出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元绣忽然心里一轻,也觉得三百两银子很是够用了,至少撑到秋收那会儿也是可以的。